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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兒時進了葉府後,他再沒與人同床,原來,有個人擠在一起睡便什麼都不需要了……

  全身上下都在酸痛,腦袋裡也昏昏沉沉,阿綾覺得自己似乎被巨石壓在水底,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帶著層層晃動的水波。

  恍惚間,雲珩也睜開了眼,他們默默對視良久,阿綾似乎被什麼人翻過了身去,往他麻木的喉嚨里灌了些什麼,他下意識吞咽著,很快便再次沉入夢裡。

  他夢到自己化身一根金繡針,在緞上繡出一條寧靜的河流,他回到了天碧川,回到玉寧。晨霧縹緲,花香襲人,冬日裡的太陽下連加棉的比甲都穿不住,熱得要冒汗。

  河川對岸,年輕的阿娘站在一顆柿子樹下對他笑,阿綾心中一盪,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她。她舉起手臂,擰下一顆柿子,作勢遞過來。

  「阿娘!」阿綾奔跑起來,可才跑到橋中央,身後便有人叫他。

  雲珩翻身下馬,從發冠里拔下一根糖白玉簪子,同樣對他伸出了手:「阿綾,你想要什麼,我這裡都有,不要走,再陪陪我好不好?」

  他猶豫再三,折返回去,伸手接過那隻簪子,自己插在頭頂的髮髻中:「我不走。過來,讓我阿娘看看你,他還沒見過你長大的樣子。」

  可當他再度轉身,背後卻空空如也,沒有柿子樹,也沒有阿娘,緊接著,兩岸的景色漸次消失,天地霎時趨於黑暗,腳下的石橋坍塌,他們掉入並不算冰冷的天碧川里,雲珩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阿綾猛然驚醒,被明亮的光刺痛了雙眼,他偏頭躲開直射的光,卻看到一張姑娘的臉。

  木棉正蹲在床頭,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手裡捏著一塊浸濕的棉布帕子,替他沾了沾額頭。

  見他醒來,姑娘將帕子搭到床頭的銅盆邊邊沿,轉身端來了只小瓷碗,裡頭飄出濃稠的米香來。

  阿綾此刻肚腹空空,還留有一絲灼燒的疼痛,確實急於填補些什麼進去。

  不只是疼痛,還胸口發燜,呼吸不暢。

  他一低頭才發覺肋骨靠著一顆腦袋,胸前還橫壓著一條軟綿綿的手臂。

  怪不得夢裡都喘不上氣,雲珩正合衣趴在榻邊,穿著一身平日裡成親才能見到的正紅色,頭頂束整齊的馬尾辮垂在一邊,發尾散開,遮住了半張臉。

  髮絲似乎阻礙了呼吸,他的表情有些難過,阿綾想替他撩開頭髮,卻發現被子裡的右手被攥得緊緊的,手心都握出了汗。

  他緩緩坐起身試圖將手抽出,可掀開被子的一瞬,心頭倏然一緊。

  那隻手食指與中指的第三截上,攔腰留下了深紫色的淤血痕跡,邊緣帶青,分明是一排清晰的齒印……

  昨日的遭遇朦朦朧朧浮現腦中,被催吐時,因為劇痛,他難以自控,本能地咬緊了牙關……

  阿綾的拇指輕輕撫過自己不慎留下的印記,沒想到竟咬的這樣狠。

  他輕聲問木棉:「姑姑,昨日殿下也喝了那湯,太醫看過了麼?要緊麼?」

  木棉搖搖頭,悉心在他背後塞了幾個軟枕,又在胸前比劃了一通,阿綾看不懂,但見她神色平靜,應當是無大礙,畢竟雲珩警覺又果斷,不然自己怕是早已一命嗚呼。

  他單手接過那碗米湯,小口小口咽下,想起木棉隨身攜帶的銀筷子與解毒的炭丸,想起雲珩手法嫻熟地替自己灌下鹽水催吐,心裡百味陳雜……連絛帶都懶得自己系的人,偏偏對這些東西熟能生巧。

  木棉接過他喝空的碗,回身走到桌前,提起一隻紫砂壺,倒出兩杯熱氣騰騰的深褐色的茶水,放在木盤裡捧到了床前,先遞給阿綾一杯。

  杯壁有些燙手,湊近了才聞到藥味,阿綾皺著眉吹了吹尚且滾燙的藥湯,見木棉跪在地上搖晃著雲珩的雙肩,試圖喚醒他。

  阿綾猜是到了時辰叫他起來喝藥,於是替無法出聲的姑娘開口:「殿下,殿下?醒醒,喝藥了。」

  雲珩猛地直起身,險些碰翻了阿綾手裡的冒著熱氣的藥杯。

  他險險捧穩了劇烈震盪的湯藥,側臉一看,太子殿下正呆呆望著他,呼吸半晌才緩和下來,撐著床榻邊起身,坐在他身側,下意識捶了捶膝蓋。

  阿綾頭一次見雲珩穿紅,華麗刺繡與赤紅緞子襯得他清貴莊重,只是臉色還是蒼白著。他盯著繁複的蟠龍紋,用乾澀的聲音說:「這件是我還在玉寧織造局時繡的,這會兒穿,是不是有些短了……」

  「胃裡還疼麼?」雲珩胡亂接過木棉手裡那杯藥,幾口就灌下去,而後擦了擦嘴吩咐道,「準備藥浴吧。」

  雖說燒心的感覺尤在,但阿綾看到他滿眼自責,立即搖頭:「不疼了。」

  「太醫說,按時服藥,多喝水,每日泡藥浴發發汗,很快便會痊癒的……」

  「殿下,我真的……」

  他話音未落,木棉忽然推了推他的手肘,比劃一下已不怎麼冒熱氣的湯藥,又做了個飲茶的姿勢。這次他看明白了,對方在催促,藥涼了。

  他慌忙舉杯,可那湯藥才沾到舌頭,他便抑制不住擰緊了五官:「啊……這個,呼……好苦……」像嚼了滿滿一嘴的蓮子心……所以剛剛太子殿下是怎麼面無表情就喝下去的?

  「木棉,忍冬先前不是送來了桂花蜜,去拿過來。」雲珩的表情總算是舒展開些,甚至對他笑了笑,「多大的人了還怕苦,一口氣咽下去,喝完了給你桂花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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