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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漸漸升高,光從斜上方落下,照亮了他烏黑髮髻里的一抹玉白,雲珩一愣,伸手捏著簪頭,抽出一截來,果真,是自己留給他那根蛟龍戲珠。

  阿綾沒有將它典賣掉,而是……一直戴著麼……

  窗外陡然傳來一陣雀鳥叫早聲,雲珩驚覺,眼下可沒工夫給他悠哉走神,他晃晃對方的肩:「阿綾,阿綾醒醒。」

  那人眼睫抖了抖,從睡夢中迷濛地撐開一線縫隙,似乎是在看他,眼神卻沒有聚攏。

  瞧著他這幅歲月靜好的樣子,雲珩皺起眉,有些後怕,萬一自己沒能先一步找來,那後果不堪設想:「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

  話才說了一半,一隻手倏然撫上他的臉,阿綾用食指輕輕描了描他的眉,笑得真摯可愛,末了又有一絲委屈。

  「阿娘,你好久沒來夢裡找我了,怎麼一來就在生氣……」

  雲珩一怔,被他一聲柔軟的阿娘喊得心中一顫,眼眶竟有些發酸,怎麼會……要在夢裡等阿娘呢……

  不想趁他這一瞬怔愣,阿綾變本加厲,兩隻胳膊掛上他的後頸,將他一把拖下去抱在懷裡:「你是不是也想阿綾了。」

  阿綾身上有股沒散盡的花香,混了梔子味,茉莉味,濕潤,溫熱,像沒走遠的夏。

  「我……」偶爾會想起,想起那個奮不顧身,帶他鑽了狗洞,與他共飲一杯水,眼眸里包著點點星光的丫頭。

  雲珩重重嘆了口氣,用力掰開他的手,撐起身:「阿綾……快別胡鬧了。再不起,我也救不了你了……」

  這不是阿娘的聲音。

  阿綾瞬間驚醒,縮回手臂,張大雙眼。

  模糊的五官驀地變清晰,雖說也是一樣細緻清逸,但面前這顯然不是女子。

  那少年人起身,理了理衣襟,將一條馬尾甩到身後,站在榻邊居高臨下看著他,這樣的氣度和眼神,讓他莫名覺得在哪裡見過。

  「你……怎麼知道我叫阿綾……」他跳下床,默默打量起眼前人。

  頭頂的束髮冠小而精巧,純金花絲鏤空,以青,白,墨色玉珠點綴,馬尾一束瀑布似的,從中穿過,柔順地垂在腦後。衣料子是月白織銀緞圓領袍,腰間一枚小兒手掌大的羊脂白玉,外罩碧青比甲,對襟繡了紫玉蘭。

  阿綾看著他,忽覺得詩里所說得「芝蘭玉樹」、「溫潤如玉」都有了個具體的依託,雖然臉龐還有些稚嫩,但所謂翩翩君子,正該如此吧。

  慢著……織銀?

  他猛地抬起頭,又看了看這張臉,終於抓到些頭緒,對方眉眼跟身板一同長開了許多,鬧得他一時竟沒認出來:「你,你是……雲珩……小殿下?」

  未等對方回答,窗外忽然傳來一句:「主子……人要來了。」

  緊接著,整肅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閉緊了嘴巴。

  「嘖……定是欽差已經帶著兵進來了。昨日搜了正院和佛堂,今日這些邊邊角角一個都不會落。」雲珩又蹙起眉,悄聲催促道,「你跟在我身後。包袱給四喜,免得被人查。」

  一路上,阿綾裝作婢女,跟那個叫四喜的僕從並排走在雲珩背後,遇到一批又一批府中穿梭的兵,手心裡沁了汗,又被冷風吹乾。

  「沒事,不用怕。」雲珩沒有回頭,聲音卻被風吹到耳邊,阿綾微微抬頭。

  與許多年前一樣,這條背影從容而挺拔。

  與許多年前不一樣,對方的個頭竄的居然比他快,雖說不明顯,但剛剛他們面對面的時候,阿綾察覺到自己需要微微抬眼才能正視他,約麼一寸吧。

  不過仔細想想,小殿下比自己年長一點,日後他定能迎頭趕上的。

  雲珩就這麼順利地,避過重重盤查,將他帶出了葉府。邁出那扇寬闊的門,阿綾終於能抬起頭來。

  他轉身看了看望不穿的深宅,心底不免唏噓,看到淪落至此的葉家,他似乎也沒有多少痛快,甚至還生出一絲絲不舍。畢竟是整整六年,雖說每每見到葉靜遠和林亭秋都如芒在背,可這院子裡還有許多待他不薄的人,元寶,祖母,晴芳姐姐,陳姨娘。

  阿綾心中矛盾不已,她們明明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一家人,可在昨日那樣自顧不暇的時刻,有人狠毒地拖他下渾水,也有人盡其所能將他擋在岸邊。

  雖說恩情無以為報,可先有失去至親之痛,後有如今重重困境,均為葉家連累所致。

  恩怨情仇算不清,所以,從今日起,他與葉家的是是非非錯錯對對,就一筆勾銷吧。

  他不怨,不恨,不念,不忘,以後只走自己的路,就像阿娘說的,不求飛黃騰達,只求平安喜樂。

  他正忙著五味陳雜,一個不注意便撞上了身前的人,那烏黑的馬尾搖晃掃過鼻尖,有些癢。

  「想什麼,這麼入神……」雲珩停住腳步,轉過身,背後就是波光粼粼的天碧川。

  秋風裡,柔軟的柳枝與小殿下背後那條馬尾被吹拂著,輕輕飄飛,偏往同一個方向,阿綾覺得他似乎是在笑,可太淡了。這個人表情總是很淡,仿佛不喜叫人看穿了心事。

  「沒什麼。」

  「捨不得?」雲珩不自覺歪了歪頭,那目光仿若在看個小貓小狗似的。

  「怎麼會……」阿綾撇撇嘴,又覺得這話說得太冷血,好歹葉家也好吃好喝供了他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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