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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童聲清脆稚嫩,衝散了午後那揮之不去的燥熱。

  宋映柔合眼靠在床頭,一知半解地聽著。

  阿綾盯著她看,同樣一知半解地背著,直到嗓音有些沙啞,才起身去倒一杯水喝。

  「阿娘,今日我要早些回去。」他近日忙著抄背論語,替葉晴芳抄書的進程被耽誤了些,明日該是先生查功課的日子,他要回去趕工。

  「好,快回去吧。好好念書啊,聽先生的話。」宋映柔睜開雙眼,用力眨了眨,眼白處的血絲似乎並未好轉。

  定是昨夜又在油燈下刺繡鬧得……

  阿綾不知該怎樣勸誡娘親好好珍惜身子,悶悶不樂往葉府的方向走。

  未時一過,太陽西斜,攤販們開始吆喝生意了,人潮漸漸從窄巷湧出,他默默繞開人群,貼著河岸另一側走。

  「唔!唔!」

  喧嚷人聲中忽然插進幾聲低低的嗚咽,阿綾一愣,不由停住腳步,四下張望,拿不準是不是錯覺。

  熙來往攘的天碧川船集,年輕姑娘三兩成群圍在胭脂水粉攤前嬉笑怒罵,母親牽著兒女去切一塊解暑的瓜果,下了工的匠人們排隊買一碗桂花酸梅湯蹲在河邊邊喝邊聊,男人將小孩扛上了肩。

  扛上了肩?

  他餘光捕捉到小男孩掙扎被扛起的瞬間,眨眼便沒入了巷子轉角,離開鬧市。

  阿綾怔了一怔,沒看錯,剛剛那孩子丟下了些什麼。他慌忙追過去,看到不遠處穿著粗麻布短褐的精瘦男人肩上一片銀閃閃,是織銀羅在陽光下的色澤。他肩上不正是來時在糖芋苗攤子前偶遇的那個小公子麼!當時……小公子身邊還有兩個穿著體面的男女來著,怎麼現下只剩他自己?那個扛走他的男人又是誰?鬼鬼祟祟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好人……

  孩童的喊聲有氣無力,漸行漸遠,阿綾拾起地上觸手生涼的玉佩,悄聲跟了過去。

  拐過七扭八彎的街巷,那小公子很快便注意到有人跟著,目光遠遠投過來,像是會說話。趁人伢子只顧著跑路,阿綾看到他悄悄將頭上的髮簪,懷裡的荷包紛紛扔下,生怕阿綾追不到他似的。

  阿綾悄悄跟了一路,不想這人伢子居然跑進了阿娘的住處附近。

  這周遭是有些偏僻的,住的也儘是些下九流的貧民,生意失敗家破的,上了年紀無兒無女的,身上有殘疾的,外鄉來的……

  阿綾跟到一處破漏的院屋前,聽到裡頭傳來幾聲狗叫,男人對屋子裡的女人操著他聽不懂的外鄉話說了些什麼。他不敢貿然進入,記牢了地方轉身便跑。

  他將拾來的髮簪隨手插戴在自己的髮髻里,左手攥著精美的荷包,右手的玉佩也已經握得溫熱。

  他似乎從來沒跑得這樣快過,路兩旁的人啊,樹啊,天碧川啊都模糊進了耳邊的風聲里。

  「齊……護院!快……快隨我去救人!有,有人伢子……拐了小公子!!!」他氣都來不及喘勻,一把抓上護院結實的小臂想拖著走,卻輕易就被甩開。

  高大的護院低頭盯了他一眼,總算認出他是誰,譏笑道:「喲,是小少爺啊,呵……怎麼還改不了毛病了,還非要當小姐麼?」

  「不是……我……我……」他不能說自己是為了偷溜才穿了丫頭的衣服,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尤其是在這火燒眉毛的節骨眼,多等一刻多一分變數,「護院,你先跟我走吧,有個小公子被人伢子抱走了,你快去救救他。」

  「哦,是麼,哪家的公子啊?」護院不緊不慢靠在門邊,顯然不當他是回事。阿綾心裡一涼,這院子裡的確也沒什麼人真心當他是少爺,大家只知道他是外頭塞進來的,夫人不待見他。

  「我不知道……但是,但是你看他的荷包,這是織造局的貢緞!只有京裡頭有的!他穿的還是織銀羅!說不定是京城來的官家少爺呢!」他踮腳,高高舉起荷包。

  可護院人糙眼拙,不懂織布刺繡,平日裡也分不出個絹紡棉緞的,抓著荷包翻看半晌:「行,小少爺您去玩吧,我抽空給夫人送過去掌掌眼,看看是誰家丟的。」

  「不是丟的!!」阿綾急得快要哭出來,萬一那小公子被人伢子移到了別的地方,就真的救不回來了……想到那雙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他心一橫,奪回了荷包,將玉佩裝進去,用力丟進了院子,希望有誰能撿到。

  耳濡目染久了,葉府丫頭們大多認得貢緞,況且那羊脂白玉的玉牌有他手掌大小,上頭細細雕著一尊觀音像,下頭的墜子也是罕見的彩寶珠子,阿綾認不全,八成是什麼翡翠南紅琥珀之類的珍貴之物,一眼便知道並非凡品,哪怕被丫頭小廝撿到了也是不敢私藏的,到時候不論是遞給林亭秋還是祖母,都能發覺些蹊蹺吧。

  他氣喘吁吁跑回那破落院外,等了許久也不見有動靜,便繞著圍牆走了一圈。

  果然,牆根處有個狗洞……

  他壯著膽子,挽起衣袖,趴到地上,躡手躡腳探個半個身子進去掃了一眼,院屋靜悄悄。

  阿綾心中一沉,莫不是來晚了?!

  他急忙擠進洞,不想竟與那井後頭打盹的老狗對上眼。

  護院的狗敏銳得緊,他前腳才站起身,那狗便騰的一下子飛身,吠叫著向他撲過來,露出僅剩不多的幾顆牙齒。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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