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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重木箱裡的府綢吩咐給了兩個年輕繡娘:「葫蘆葉的圖樣我先前畫過的繡樣,就按那個來,下手仔細些。」

  要緊的是織錦包袱里這兩塊織銀花羅。

  沈如遲疑半晌,還是提著小包袱進到僻靜的偏廳,裡頭就置了一架繡繃,前頭坐一位繡娘,只看得到背影,卻依舊掩不住一股水鄉的婀娜柔美。

  「小柔。」沈如湊過去,一副山水繡畫已完成大半,湊近了才看得出畫面富有層次的細膩紋理,幾十色桑蠶絲繡線堆在一旁,日光下閃爍著自然飽滿的光澤,「快修繡完了?」

  「嗯,再有個三四天就夠了。」女子抬頭微微一笑,眼波流轉,眉目如畫。

  「嘖,還有小半個月才要,你這麼拼命做什麼!」沈如抱怨道。

  女子口中應著,一雙手卻忙著在繡布正反兩側走針。

  沈如動手按住她纖細的右腕,「宋映柔!你聽到我說話沒,你快給我歇一歇吧。」

  「老師,我不累。」宋映柔莞爾一笑,將細小繡針別在手邊蓄滿棉花的針枕上,活動了一下手腕。

  「不累不累,你總說自己不累,倒是問問他累不累啊。」沈如抓著她手肘,小心翼翼扶她起身,「你這是頭胎,大夫不是說過,月份大了,忌勞神,還得時常走動走動,到了日子才好生麼。」

  「他也不累。」宋映柔摸一摸自己高聳的腹,「我們阿綾最懂事,從不鬧人。」

  「叫什麼?什麼時候取的名?」

  「阿綾,綾羅綢緞的綾。希望他一輩子不愁吃穿。」

  宋映柔一邊繞著屋子踱步,一邊對著肚子裡的小人溫聲細語:「阿綾累了嗎?可是娘親想多做些,多攢些銀子,將來給我們阿綾多備些嫁妝。」

  「萬一是男孩呢?」沈如嗤笑一聲。

  宋映柔面色一滯,嘆了口氣:「男孩子也可以叫阿綾……攢了錢上學塾,取娘子……只是,我盼著是個女孩。」她嘆了口氣,一手反撐著腰,一手扯緊寬大的衣料,裹出肚腹的輪廓來,緩緩走著,「老師你看,老人家說肚子這樣圓圓的,便是女……嘶……」她倏而停步,倒抽一口氣,想找個什麼東西依靠。

  「怎麼了!」沈如嚇得一激靈,忙接住那隻懸空的手。她自己沒生過孩子,只在年頭上撿來個死了爹娘的兩歲小童,如今也是頭一遭照顧有孕之人,多數時候兩眼一抹黑。

  「嘶……沒事。他好像,翻了個身。這幾天都不大安穩,可能是天太燥,夜裡睡不好的緣故。」宋映柔輕輕抓住她的手。

  「……又睡不好?」沈如扶她慢慢坐下。

  宋映柔不以為意,懷孕,本就是女子拿命去搏,誰還敢奢望安安穩穩不成。

  何況他的阿綾已經足夠乖巧懂事,連纏腹的痛楚都與陪著她一同挨過去了。

  她隔一層肚皮按了按依稀凸出來的小拳頭,輕輕安撫肚子裡的小傢伙,抬起頭,單手拆開沈如剛剛提進來的錦緞包袱:「這是?」

  沈如猶豫著展開了布料,銀光融於經緯間,隨著抖動閃閃爍爍。

  「織銀?這是御貢提花羅吧?」宋映柔接過輕薄貴重的衣料。

  「嗯。宮裡賜給謝知府的。他家二夫人要趕做一身衣裳……褙子和馬面都要繡……算了,你這裡趕不及,還是我來吧。你就慢慢繡完這畫,別熬著。」說完沈如將花羅仔細包回包袱,提著就要走。

  「等等,老師,她什麼時候要?」

  「眉子繡桃花,裙子要大片的石榴花鳥,前後的裙門都要……就給了十日。」

  宋映柔略一沉吟:「還是我來吧,趕得及。您手傷還沒好,何況手頭那一批妝花緞還沒織好吧?刺繡我能替您,妝花除了您可誰都不會。到時候交不出貨,得罪了老主顧,不值當。」

  「可是你……」

  「老師,不相信我嗎?」她定定看著沈如,「我何時候讓您失望過?」

  沈如狠了狠心,咬牙點了頭:「那我先幹完手頭的妝花緞,之後再幫你一起繡裙門。」

  時間緊迫,又是御賜的料子,除了宋映柔,也的確沒別人可託付了……

  要說沈如帶過那麼多個徒弟,手藝最好的也只這一個宋映柔。

  四年前,明明已經好好將她送進了玉寧織造局,也很快坐到了一等繡匠的椅子上,可兩個月前的十五,她卻趁著月色背著行囊跑了回來。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沈如收留:「老師,我只需一個遮風擋雨的屋子和粗茶淡飯。」

  沈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徒脫掉寬大衣物,一層層解開緊纏腰間的白棉布,原本平坦的肚子就這樣一分一寸地鼓起,裡頭竟藏了個六七個月大的胎兒。

  「……是誰的?」她氣得發抖。定是有人欺辱她徒兒無依無靠……

  宋映柔抬起頭:「是誰的都無妨,反正都是個不要他的……他今後有我就足夠了。」

  後來沈如又旁敲側擊幾回,皆被左躲右閃搪塞過去,宋映柔打定主意不透露分毫這孩子的來歷,沈如見也沒人找來,便不再追問了。畢竟,向來安分守己的姑娘家未婚先孕,最難受的定是宋映柔自己。

  沈如只期待這肚子裡的小傢伙真能是個女孩。女孩乖巧又貼心,今後跟在她們身邊學一學手藝,雖不能叫她大富大貴,可一技傍身求個溫飽總是好的。

  織銀料子鋪開,小心拉緊,固定進卷繃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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