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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旁嗡鳴聲不斷,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冷澀地對元鏤玉道:「你是蓂門一代劍尊,你本該一生為求道而活,你怎麼能半途而廢。」

  「道是什麼?你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吧——」

  元鏤玉強行屏氣凝神,竭力默念道:「一陽來復,一心水寒……」

  「道是不休不止,道是守正不移,道是一意孤行。」

  元鏤玉呸出血沫,咬牙道:「萬……萬物始生,生猶……猶若死。」

  她吃力地舉起殘缺的手肘,掐出一個殘缺的劍訣,訣紋和離照劍齊齊劇烈顫抖,把鮮紅的血霧晃出一片空白。

  血霧像地動時滾動跌落的泥土和爆發的山洪。

  一隻毛髮被染紅的銀鹿從劍訣里跑出,高昂地長鳴。

  它的聲音落入斷鏡樹山山巔的鹿王眼中,兩滴清淚從鹿王酌亮的眼珠中抖落……

  禹域又開始下雨了。

  元鏤玉在此千鈞一髮之際,欲以半幅軀體、半幅靈脈強行破鏡至朴露。

  鮮亮的劫光閃電猛地將灰塵的天穹撕成兩半,海嘯的怒吼從遠方傳來,高可及天的海浪從頭頂墜下,陰影比雪山還要龐大,鱗海的運動收割被迫停止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蓂草勃發無限生長。

  只剩一隻眼睛的扈湘靈親眼看見了年少夢裡的神草「蓂」,只剩一隻手的唐牙將隊伍最後的、最完整的明松青硬生生拍出了眠仙洲的範圍。

  修士奪回神智的這一瞬間,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金丹掰碎,齊齊渡給元鏤玉,眾力之推下,竟真的將元鏤玉合力破至朴露。

  劫光照亮了整個海域。

  金丹破碎後,修士的法器接二連三地從主人靈脈中脫離,紛紛落進雲層里,再落進冰渣遍布的深色海水裡。

  雪白的水沫堆出雪山,寒氣凜冽而瑟縮。

  法器落水的聲響如同一場奏鳴,尤霈的無涯劍、唐牙的崖水琴、明松青的微靄蕭……

  最後一個落進海里的是元鏤玉的靈骨。

  血色洇開,這些法器在水沫之下被朴露修士的劫光震懾,轉而化作彩色的魚群,吞食元鏤玉新鮮靈骨、謹遵她的遺命:

  指引後之來者——來到此地!

  與此同時,元鏤玉的軀體已經被鱗刃割得只剩一副骨架,離照劍依然沒有離手,朴露修士的靈息讓她的骨骼都像深山玉般通透明亮,掛著血的裝飾。

  離照劍猛地向下刺去,用盡朴露修士最後所有神通。

  這一劍透過骨影的脊骨,直直地釘向它的另一抹分身——

  疏廡中的司南。

  然後再透過鹿王淚流不止的雙眸通向斷鏡樹山。

  由此,三點之間的通道被打通,一座嶄新的橋樑落成,隱沒在翻天覆地的朴露破境劫光之中。

  血驚四座,骨架鬆手,離照劍也落水化作彩魚,如玉的骨骼陡然晦暗下去,乍然四分五裂,如煙花裂開,散進澎湃洶湧的鱗海之中。

  「……人本為心,心……心本為道……」

  雷鳴不斷,朴露修士剛進境便已湮滅,還有所剩的所有修士,都在鱗海中割裂為血肉。

  這個時候,鱗海漸漸平穩,從中心緩緩浮起閃著不詳紅光的半個葫蘆,銀液湛亮,一閃而過許多雙不同神采的眼眸和場景,忠實地記下了那些修士寂滅最後一瞬的所想。

  比如元鏤玉想的還是那個起點。

  「你就是近日很有風頭的散修仇沼?」

  「是。」

  「你要來挑戰我?」

  「是。」

  在海霧區,女修的臉被落下的鱗刃割下一道巨大的傷口,她的老虎心口正中鱗刃,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塊上,竭力舔舐著女修的手。

  一下、一下、又一下。

  越來越慢,最後沒有了。

  女修抱著逐漸消散的老虎血污的頭,崩潰大哭。

  眠仙洲之下,明松青轉頭掉在浮冰上,恍恍惚惚,無有神智,不知該去何方,不知身處何地,他仰頭注視上天的島嶼陰影,向上抓了抓,呢喃道:「……琴……」

  「琴……」

  沒有回聲,明松青乾脆坐了下來,一步不挪,直到他被凍成冰雕,在空寂寒冷的海面上飄動著,一直一直、不知寒暑地流浪著。

  直到很多年後,騎著白虎的林檀將他帶離。

  第196章 尾聲(八)

  辛站在黃昏最後一瓣光影中,面貌變幻莫測。

  上一刻還站在眠仙洲、站在被火焰染紅的橫玉峰底,下一刻卻又現身在芣崖流火的萼川邊,站在申椒殿金色的琉璃頂下,被通紅的火光簇擁著,身後抽出一條巨大蓬鬆的尾巴。

  荊苔又置身在那條流火的河裡,散落在每一滴火星中。

  半透明綠孔雀從波浪上凌空輕輕滑過,雙翅青綠髮金,如一片綠雲緩緩飄來。

  申椒殿前,妖王凝視沒有開花的桂樹,空氣中已經似有似無地有了桂花甜蜜的香氣,淡淡地漂浮在火流上,應鳴機依然穿著那身輝光四溢的赤色羽衣,川流不息的岩漿色澤流轉於鳳王佩戴的流蘇和瓔珞上。

  「殿下。」狐相行藏——辛——道。

  「找到他了嗎?」應鳴機收回視線,垂眸睨向自己搭在廊柱上的手。

  辛習慣性地揣袖笑眯眯道:「殿下莫擔心,雲後會回來的。」

  「我才沒有擔心。」應鳴機怒道,「我只是想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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