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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澤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眼淚忍不住,憑空大顆大顆地掉下來。“你賠我的書啊!你賠我的書……”伴隨著高頻率的“書包攻擊”,只是重複著這一句。

  每一下都砸在夕夜身上,文具書本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卓安看不下去,死拉硬拽地阻止發瘋一樣的顏澤:“你到底是怎麼了啊?”

  兩股蠻力相持不下,遠看像是顏澤和卓安扭打在一起。

  騎車經過的男生本無意停留,只在飛馳而過的瞬間留意人行道上扭打著的兩個女生其中一個非常眼熟。急剎車時輪胎擦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男生猶猶豫豫地掉轉方向,知道看清打架的女生真的是卓安,依然摸不清頭腦。

  這是什麼?書包爭奪戰?

  新涼撓撓自己的腦袋:“喂,你們在gān嗎?”

  紛擾驟然停止,三道目光齊刷刷地朝男生投來。

  夕夜終於從書包重擊下脫身,賭著氣跑開。卓安半張著嘴還不知怎麼向新涼解釋,注意到夕夜的行動,顧不上別的,鬆開顏澤的書包帶,喊著夕夜的名字追上去。

  事發地突然只剩下半路殺出來的男生、丟了魂一樣哭著的女生,以及滿地亂七八糟的文具課本。

  因為之前打過個照面,卓安介紹過她的男友,所以顏澤並不覺得用腿支著自行車停在旁邊的是個值得理會的人。

  自顧自大哭知道疲憊後停下來,顏澤坐在地上開始把散落一地的東西往書包里塞。男生終於發現自己該做的事,過來幫忙,顏澤懶得看他一眼,連頭也沒抬。

  “怎麼會打起來的?”新涼忍不住好奇,一邊摞書一邊問。

  顏澤重重地把筆袋扔進書包:“顧夕夜撕壞了我的書。”

  一個“撕”字頓時讓犯罪升級,以至於男生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認可了顏澤受害者的身份。

  可是很快,新涼的注意力被地上一小張紙片吸引,翻過來看見的是合唱比賽的班級立拍合照。記得卓安說過顏澤是指揮,但照片上指揮位置站著的明明是長發的女生,比起顏澤不是更像顧夕夜嗎?有點疑惑,新涼看向身旁忙碌的女生,發現了手中的白色紗布。

  立刻就明白過來。男生笑著搖搖頭,垂下眼臉停了兩三秒後把摞好的書遞給顏澤:“喏。”

  女生接過來依然很大力地一股腦塞入書包。

  如果整理得好,裝進去綽綽有餘,可是胡亂塞進去造成的後果只有一個——拉鏈怎麼也拉不上。女生又和拉鏈槓上了。

  男生在一旁看得好笑,這樣下去估計書包會撐壞。

  新涼笑著從女生手裡拽過書包,坐在地上把東西倒出來重新整理:“吶,其實我在台下的事後從來不會注意指揮。”

  顏澤像被當頭劈下的閃電集中,呆呆地看著身旁幫忙收拾的新涼。

  少年抬起頭,微笑著的英氣的臉在記憶中形成了永恆的定格,夕陽暖暖地罩上來,四處都是流光。他的眼神中沒有半點責備,包容地寵溺地容納進所有暖的熱的聲線抽絲剝繭繞上來——

  “他們總是背對觀眾的啊。”

  ——安全地將自己覆蓋。

  顏澤勉qiáng找回呼吸,因為視線模糊揉了揉眼睛,衣袖上的濕潤大片大片洇開。

  『九』

  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明白,我是個爛到極點的女生。

  明明是自己太差勁,卻遷怒於無意搶走關注的別人。

  從一開始,你看到的就不是那個假作歡顏的我,不是那個處心積慮製造出來的、開朗活潑的“我”,不是那個廣受同xing異xing好評的、擔任班委卻遊刃有餘的我。

  可是你不僅沒有搖旗高喊著“噁心”離去,反而把笑容雕刻進我所有的記憶里。

  你將複習資料放在我桌上,你記得我所有喜歡的食物,你在換掉餅gān的夾心以最低限度的傷害成全我拙劣的小詭計。

  你省略所有前因後果,在被問到:“有女朋友了嗎?”後,看見幾步外樂不可支的我,聲音突然就沉穩了下來:“是有。”用下巴點著我,用暖熱的目光遞過來,“那個就是。”

  在我被喜歡的人接受時,你比我更感到幸福,拉著我跑過晶瑩剔透的街道。

  我發瘋一樣撬開別人的儲物箱,發瘋一樣撕掉別人的信件,發瘋一樣弄傷了自己。可是你像往常一樣挑著話題和我並肩走去車站,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並且讓已經駛遠的計程車掉頭回來。

  所有這一切,是因為,唯一能將xing格中那些凌厲的yīn暗面削平抹去的方法是用足夠多的溫暖把我包裹起來。如果我擁有和那些聰明的漂亮的女孩等同的幸福,就能夠變得和她們一樣溫柔可愛。

  ——你比誰都明白。

  “想了想我還是先送你回去。上車吧。”

  我遲疑了兩秒。

  見你已經將放在靠右邊座位上的書包和衣服移開,我收了傘貓下腰鑽進去。“謝謝。”

  世界瞬間就變得狹小了,前方只有雨刮器在排開不斷落在擋風玻璃上的液體,它們以流動的姿態向兩邊會聚成了溪流。玻璃上滿是霧氣,司機翻出抹布擦了擦,眼前才清晰了一些。

  一股暖流正從胸腔朝各個血管末梢漫涌。

  並不是因為車廂內溫度最高,而是因為我知道,你沒有跑回教室坐著避雨而僅僅登載樓下這反常選擇存在的唯一原因是——

  它是個善意的謊言。

  天與地,原本在地平線的盡頭一分為二,如今因為雨水的作用連為一體。

  天與地,都能因為雨水的作用連成一體。

  我和你,為什麼始終被禁錮在原有的角色設定里,無法了解自己的心意。

  你對我好,我比誰都清楚。

  卓安。季霄。因為他們而建立的關係,並沒有隨著與他們聯繫的消失而消失。我們從沒有想過是為什麼。

  cha科打諢地度過每一天,目光定格在對方身上的每一天,從沒有想過為什麼。

  無數次接近真相,卻總是在童話即將拉開序幕的臨界折轉了方向。

  也的確曾經穿行於童話一樣的世界,頭頂上厚重的積雨雲迅速被甩在身後,滿街的行道樹順下晶瑩的青色枝條,你涼涼的手指搭在我手腕的靜脈處,卻沒有發現那些鼓點般的節律是如此清晰。而我,竟也忘記當時腦海中閃過的電影,最感人的qíng節並非女主角穿著高跟鞋去間喜歡的人,而是之前男女主角一同在雨中奔跑,即使那是他還停留在他好友的男友的身份上。

  我忘記了。

  『十』

  如果太陽此刻熄滅光芒,地球上的人要八分鐘後才知道。

  廣袤的宇宙空間中,漫長的無垠時光里……

  是誰的聲音如此不真實?縱使倒帶回放上千遍,也讓人無法相信。

  ——我恨你!

  ——鏽住了,打不開。

  又是誰的告白如此微弱?以至於永遠擱淺在了大腦皮層的深處,連自己都再也聽不見。

  ——吶,我喜歡你。

  ——再見。

  番外篇一

  時隔一個月,逝世女生的課桌上還不斷更換著新鮮的百合花。

  電視裡滾動播送的新聞早不知更新了幾個回合,那條“本市陽明高級中學一名女生意外墜樓身亡,據稱是因為校舍年久失修窗框腐朽脫落造成的。專家提醒學生請勿坐在窗台上以免類似慘劇再次發生”的消息,迅速湮沒在了前赴後繼而來的“今日滬市大漲207點”和“預計豬ròu價格半年內不會下降”之中。

  念念不忘,或是過眼雲煙。

  紛擾校園的話題總在變換,頻率取決於廣大女生的新鮮感。

  然而,最近的話題總是在“一班那個女孩真是死得可惜”、“連藝術節也受影響,難道她自己沒有責任麼?憑什麼全怪學校”、“本來就不該坐在窗台上”、“唉,算了,不要對死者不滿。不是還有體育節嗎”之後,經過一陣沉默,指向同一個終點——

  “話說回來,那個女生,是前體育部部長吧。”

  繞不出循環。總感覺她無時無刻不在身邊。

  抱著一大堆體育節宣傳海報經過走廊的夕夜低下頭,假裝沒有聽見那些因自己的出現戛然而止的議論,心裡並無其他,倒真有那麼點輕鬆。

  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卻死得讓自己感到輕鬆。

  靜下來,忍不住責備自己“為什麼會是這麼yīn險惡毒的人”。

  也許是表qíng太自責,在別人眼裡就自然而然被理解成為“因為朋友過世而悲痛yù絕”,以至於走進教室的時候在門口撞到同班的季霄,對方遲疑了數秒終於在身後叫住了她。

  “吶,夕夜……”

  女生慌張地回過頭。

  “……不要太難過。”人死不能復生——這是下文?

  女生苦笑著緩慢眨了眨眼:“沒事。”語氣里滿是疲憊。

  顏澤在世時是自己與外界jiāo流的橋樑。和同學一起出去唱歌也好,去拍大頭貼也好,那些瑣碎的快樂,在顏澤的構建下讓自己的世界多彩起來。如今顏澤死了,竟還在起著這種作用。想想這一個月來,幾乎所有人對自己說的話都以“逝去的顏澤”為根基。

  開始以為自己沒有顏澤也可以自然地與人溝通,卻越來越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跨過顏澤。當他們忘記顏澤的時候,也很可能就是自己被遺忘的時候,雖然暫時沒這種擔憂。身在另一個世界的顏澤對這個世界依然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就是這樣的存在。

  夕夜抬起頭看向面露擔憂之色的季霄:“如果我說我沒有因為顏澤的死而難過呢?”

  男生愣了,擔憂的神色終於漸漸變成了費解,半晌才勉qiáng找回重新開口說話的氣力:“啊——夕夜,你不要這樣。”只說不夠,經過女生身邊時還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剩下夕夜怔怔地抱著海報發呆。自己這樣,到頭來還是被人認為是“因悲痛yù絕而開始說胡話”了麼?

  沒有人會相信的。

  【2】

  海報,要代替顏澤貼;傳單,要代替顏澤遞;報名工作,要代替顏澤組織。

  由於未到學生自主管理委員會換屆的時候,新的部長沒選出,身為體育部gān事的夕夜自然代為接管了體育部的所有工作。一時間因為體育節的來臨忙得焦頭爛額。

  代替,是個令人既激動又沮喪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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