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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謠!」她大喊。只能從重重玻璃中看到她不清不楚的身影。

  「羅謠!」她的聲音迴蕩在車站。對面的車已經開走,她追著跑,直追到洞口。列車的尾燈點亮沿途牆壁,沒幾秒就消失了。

  沈瀾滄三步並做兩步飛跑出車站,身手矯健地翻過閘機,找了一輛自行車,沿著那條地鐵線猛騎。

  好在那條線有段時間天天坐,對沿途各站瞭然於心,這一帶她又常來,四通八達的路也難不倒她。

  車蹬子如同風火輪,被她踩得要冒出火星。她一路不停,車鈴如警報般一路響徹,人們紛紛給她讓路,停下咒罵。

  有時她不得不停住,讓腿腳不太方便的老頭牽著狗過去。有時她與一輛車擦肩而過,慢一秒後輪就會卷進車底。怒罵聲從身後傳來,但她沒有聽到。

  她現在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完全憑本能行事。她只有一個念頭,追上那輛地鐵。

  到達第一站的時候,地鐵口剛剛有人出來,她算了算時間,那輛車剛走。出站的人裡面沒有羅謠,她又向下一站進發。

  下班時間快要到來,路況複雜,她一路橫衝直撞,連自己都感嘆命真大。第二站、第三站、第四站她都勉強趕上了,羅謠依然沒有下車。她沒怎麼多想就接著騎,氣管滋滋冒著血腥味,火燒火燎地疼。

  漸漸她體力不支了,腿酸得像喝了一斤醋,但她不能停下,停下她就會失去羅謠的蹤跡。她站起來騎,風吹起她的衣擺,車子左搖右扭,車鏈發出吱吱聲響。

  必須要趕上,她只有這一個念頭,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第五站、第六站待她趕到時,人已經在地鐵口散盡了。她只抓到幾個背影,但都不是她。路上也沒有幾個亞洲面孔。

  她接著騎,但已經騎不動了。巴黎地鐵每一站隔得不遠,但她左繞右繞,已經騎了十幾公里,腿又酸又脹,喘得像得了肺病。

  第七站,她已經完全錯過了,地鐵口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流浪漢走過來向她討錢。她渾身發麻,血管里爬滿蜇人的蠍子。

  流浪漢討不到錢開始罵人,她也聽不到,只是騎上車接著走。除了接著走,如今她還有什麼事情能做呢?

  她還可以流眼淚,說不準是風吹的。街上點了燈,眼淚變成大顆光輝的珠寶。她放慢了一些速度,卻還是飛快,沿著街一路飛翔。

  第八站、第九站,許多人進進出出,但她知道早就錯過了。那些人從她眼前走過,又消失在街的盡頭。

  她接著走,眼淚被風吹乾了,臉頰緊繃繃的,仿佛結了一層薄薄的痂。她再也沒力氣了,像上岸的小美人魚,多動一下都是對肉體的懲罰。

  第十站,天黑透了,無人進出。她不知道是否要接著走,接著走又能怎樣,也許羅謠早就下車了,也許她中途換乘了其他線路,也許那根本就不是她,只是沈瀾滄出現的幻覺。

  她隨便挑了一條路拐進去,眼淚鼻涕還是不停流,她掏出紙巾擦了擦,然後停車走進旁邊的商店。她問裡面的人,有沒有看到一些亞洲面孔從街上走過。

  她問了沿街所有商鋪,都是徒勞。她知道是徒勞,但依然要問。問到第十五家,街到頭了,她該左拐還是右拐?

  右拐吧。那條街商鋪更多,她不再想下車,便騎車亂晃。車胎要沒氣了,輪子很沉。她應該去換一輛,但她想不到。

  騎到一條小河邊,路有點窄,街上很多人。迎面來了一輛車,車燈點亮她的臉孔,喇叭聲震天響。

  她腦袋還生著鏽,不知道該怎樣躲閃,一個神龍擺尾,自行車倒在人行道上。汽車呼嘯著從身邊經過,飄來一陣刺鼻的尾氣味。

  沈瀾滄躺在人行道上,自行車的輪子還在空轉,鏈條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她看著天空,是個晴朗的夜晚,但沒有星星,月亮興許躲在哪棟樓後,反正不知去向,和羅謠一樣。

  所有人都不知去向,最後剩下她一個人。

  眼淚又流出來,說不準是街燈晃的。她從地上爬起來,蹲在河岸的短牆邊,把哭聲埋進臂彎。只是單薄的臂彎難以抵擋滔滔洪水,立刻決堤了。

  羅謠在哪裡呢?她會在哪裡呢?她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就是不會在她沈瀾滄的面前,她追逐的只是她的幻想,她的執念,她的回憶,一個幽靈罷了。

  她的哭聲逐漸變得撕心裂肺,要把整個人都掏空。但是不用害怕,因為夜晚降臨了,一天又捱過去了。

  她可以逃進黑夜,黑夜無限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瘋狂的幻想,她在夜裡做什麼、想什麼都是沒有錯的,只有夜晚不會懲罰她。

  有人上前問候,她說自己沒事,他們扶她起來,安慰她。她拿出紙巾擦乾眼淚,紙上掉下碎末,她拍拍臉,清掉它們。

  車輪靜止了,圍著她的人也散了,四周靜寂無比。她望著被風吹皺的河面,對岸是燈火通明的寫字樓,燈光潛藏在河底,像埋於地下的星星。

  她知道自己又出現幻覺了,這不是學校門口的河堤,只是巴黎的一條普通河流,又髒又臭。但為什麼她的一切感覺都像回到了東京?

  風像那時吹過的,天空像那時看過的,河是她們常去散步的那條,連夜晚的密度都和那時相當。

  街上是飄著酒香的居酒屋,還有吵鬧不堪的酒吧,商店街的招牌點亮了,讓夜晚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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