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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看著這張面孔,猝然間,薄呈衍的臉替而代之——

  入獄之前,他淡淡一笑,而後從容轉身……那個笑容,是因他早曉得有今日麼?他的女兒會替他討還一切?不,她不承認,她jīng心培養的三個兒子,如何敗在三個女人手中?不,不……

  “不會,哀家不承認,哀家絕不承認,不承認——”太后聲嘶力竭。

  寶憐兩手抱住主子,涕淚jiāo流向薄光叩首:“請太后娘娘大發慈悲,饒太皇太后一命罷,請您大發慈悲……”

  她撣袖起身,盈盈一禮:“太皇太后,您一定要長命百歲呢,臣妾告退。”

  身後,太皇太后的嘶啞叫聲仍然繼續,她昂首向前,篤定不移。

  從此,縱使一人踽踽獨行,她絕無返顧。

  “朋友——”一道疾奔的身影從夕陽中奔來,“別難過,別人走了,我陪著你。好朋友,一起走!”

  她怔了怔,旋即一笑:“好,好朋友,一起走。”

  前方,是一座深不見底的冰冷宮城,也是一片廣褒無限的浩翰天下。此一刻,她擁有它。有一日,她把它送給長大的瀏兒,它將在流淌著薄家骨血的皇帝手中,盛世乾坤,光耀千古。

  儘管迷津萬丈,遙亘千里,除卻自渡,他人愛莫能助。但,此路有友相伴,更得歡顏。

  嫣然天下,她一往無前。

  番外

  番外:你是我的驕傲(一)[本章字數:4218時間:2014-01-1217:45:07.0]

  光武七年三月,太師商兆逝,兩宮太后共頒悼詞,聖馨皇太后攜帝披半素扶靈,舉國皆哀。帝追封商兆為安國公,賜其夫人領國公俸,其子出入享國公半副鹵簿。

  同年六月,聖馨皇太后駁回群臣力諫太后上殿聽政的表章,言天無二日,元政大殿上接受群臣參拜者,天下惟有一人。

  同年七月末,和州、興州兩地藩王暗中聯結外邦,三方來往頻繁,意圖顯而易見。

  同年八月,才度過十二歲生日的光武帝,隨聖馨太后進山視察新兵訓練。突然間,深林內躥出一隻巨虎撲向太后,正在把玩一隻鐵弓的幼帝拔出背上箭翎,一箭飛出,巨虎頭骨碎裂,當即身亡。隨即,四方平靜。

  而後,時光繼續向前。

  光武九年八月,光武帝十四歲的生日過罷,首輔大臣司勤學感覺時機成熟,提請天子親政,孰料以賀為善為首的數名輔政大臣認為天子尚值年幼,且不曾大婚,齊聲反對。光武帝朝堂受挫,回宮後大為光火,聖馨皇太后得悉,親手繪就三幅丹青命人送進明元殿。

  第一幅,一人撫琴,一人舞劍;撫琴者十指疾彈,舞劍者劍如龍蛇。

  第二幅,撫琴者單手撫琴,眼角游移,瞟賞四處風景;舞劍者劍鋒阻澀,回眸望向撫琴者,眼含質詢。

  第三幅,撫琴者雙手棄琴,賞花撲蝶;舞劍者執劍呆立,茫然不知所措。

  她命送畫的王運問上一句:“無琴曲為伴,舞劍者何去何從?”

  光武帝將三幅畫掛在殿內,看了整整一夜,豁然開朗,舉筆作畫,送往姨娘寢宮。

  早朝上,他對司勤學道:“司太傅,朕昨夜做了一個夢,講給你和各位臣工聽聽如何?”

  諸臣面面相覷。司勤學雖不明就裡,仍恭身:“老臣洗耳恭聽。”

  “朕夢見了外祖。說也奇怪,朕從未見過外祖,也不曾看過他的畫相,但今晨醒來,朕講夢中的外祖的身形容貌講給王運,他竟說絲毫不差。”至此,光武帝頓下,沉吟多時,“外祖對朕說,他雖受屈而死,卻從未怨恨父皇,因自古君臣相處之道,本就是複雜莫名。縱使賢如魏徵,在世時深得太宗重用,死後也曾遭太宗掘墓鞭屍。故而,為君者須記得自己上承天任,體貼臣下,造福於萬民;為臣者須記得自己得勢於君恩,感念君心,造功於社稷,兩方契合,方造就出千古盛世。各位說,外祖的這番話有無道理?”

  誰敢說沒有道理?群臣競相讚許。

  光武帝嘆息:“各位愛卿不愧是飽學之士,初聞便已領會。朕在夢中卻聽得一知半解,醒來想了許久,也只得出一個結論。有話說‘君明臣直’‘君賢臣明’,反過來亦然罷?臣直則君明,臣諂則君昏,臣佞則君佻,臣jian則君bào,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賀為善與幾位同僚暗遞眼色,斂衽yù言,誰知聖上又開金口:“說罷了夢話,朕再說些好話罷。今兒早朝前,兩位太后派人捎話給朕,因為今年的jú花開得甚早,今兒將在問天閣宴請各位大人的家眷賞花品蟹,倘若時辰埸了,或許就請各位夫人在宮中住下。”

  賀為善等人面色一變:“皇上,外官家眷留宿宮廷,這與理不合罷?”

  光武帝挑眉一笑:“朕也這麼回來著,誰知兩位太后早備下了話,道朕尚且年幼,也沒有嬪妃住在後宮,無嫌可避,各位夫人留宿有何不妥?兩位太后還說,若是哪位大人府里的公子、小姐生得俊秀可人,索xing收為義子、義女,義女留在太后宮中的長年作伴,公子則派在朕身邊當個伴讀。朕想,這也是好事不是?左右朕尚是年幼無知,只知貪玩享樂,有個玩伴也好。”

  ……

  當日,輔政大臣盡相請命,叩請天子親政。

  躲在後殿竊聽全場的王運回到德馨宮,向薄光細述殿上一切。後者舉著那幅看了一上午的畫圖,莞爾:“我的瀏兒,比我預想還要出色。”

  畫分上下兩景,上景舞劍者縱身,手起劍落,將琴劈為兩半;下景舞劍者劍舞自如長虹,被撫琴者為不使自己形同虛設,不得不配合舞劍者的節奏踏足擊掌。

  “才看到瀏兒這幅畫時,本宮雖然認同,卻也擔心他鋒芒過露,令得君臣失和不好收場,是而派王運過去聽著,以便本宮隨時補救。此刻看來,他當真已經長大。”

  緋冉頷首,喟道:“這九年來發生了多少事?商相離世時,有幾個大臣明著推太后垂幕聽政,實則暗藏鬼胎,結果太后不但把那幾人降了,也徹底收服諸臣,從此他們在您面前再不敢造次。後來,有藩王作亂,太后苦心設計,化解危機,使得皇上聲名鵲起。更別提太皇太后在駕甍前對皇上幾次未遂的加害,也是您一一破解。恁多次風高làng急的時刻,太后陪著皇上度過,莫說皇上生來便是人中之龍,縱使一位凡夫俗子,得太后這般的悉心教導,也必有一番豐功偉業。”

  “並不盡然如此。”她輕嘆,“商相離世的那時,正逢兆南旱災,原北蟲災,內憂外困,本宮當真是擔心來著,是瀏兒面對群臣時毫無懼意的眼睛,給了我面對萬人萬物的信心。至於之後的其他,也是因為他有那份天資,否則,我決計無法將一塊朽木雕成光華璀璨的美玉。通過今天的事,我明白,自己放手的時機已然來臨。”

  “啊?”緋冉愕然,“太后您說放手,是指……”

  她嫣然:“離開宮廷,尋一處家勝地去禮佛養老,你不覺得很令人嚮往麼?”

  “使不得呀,太后。”緋冉大驚失色,“皇上還沒有大婚,未來一定還有許多政務須您為皇上定奪,您怎麼離得開?”

  “大婚的事,我已經看好了周家那位二小姐,小小年紀,聰穎卻不張揚,成穩卻不機滑,稍加雕琢,必然是最好的中宮之主。我與周太后商量,用兩年的時候,看瀏兒自己喜不喜歡,若無大礙,未來的皇后人選已無須費心。至於政務,天下不可能永遠太平無事,沒有最好的時候,只有最恰當的時機。今日之事說明他已然能夠獨擋一面,我便該放手。從此瀏兒與我一起的歷煉已經結束,接下來是他一人的征程。但……”她稍頓,眸心一絲冷芒閃過,“我只有擔心一件事。”

  緋冉忙不迭點頭:“對啊,皇上在前朝後宮有許多事仰賴太后,您哪能說走就走?再者說,您若離開,那些藩王倘若yù趁機犯亂,難道再讓皇上拉一次鐵弓麼?”

  她一笑:“瀏兒是否當真能夠拉開幾百斤的鐵弓she死一隻猛虎不重要,因為他是天子,身邊自有猛將為他拉弓she箭。試想當這個天下需要皇帝自己去衝鋒陷陣時,我擔心的事qíng怎可能只有一件?昔日藩王作亂,他的智謀和心胸還不足以平定天下,我自然須助他。之後,無論是外邦入侵,還是藩王作亂,這是他的江山,他必須有安定四方、傲睨天下的龐大能量,而非一身勇冠三軍的孔武力量。”

  緋冉自然曉得主子說得有理,縱然有萬般不舍,也明白這位主子一旦決定,斷難更改,遂問:“那太后您是擔心什麼呢?”

  “建安行宮內的……”她揚唇,緩吐三字,“太、上、皇。”

  緋冉微訝:“那邊有王順守著,您還不放心?”

  “你記得明親王進宮營救的那一夜麼?我們明明是有意縱其心腹出宮向明親王求援,以為cao之在我,大局在握,可你和王運仍落在他手裡,差一點便搭上你們兩人的xing命。”思及當日,雖不至於餘悸猶存,卻不免感慨噓唏,“因為,他畢竟曾是這座宮廷乃至這座天下的主人,暗中蘊藏了多少我們無法發現的力量都不奇怪。所以,我在離開前須設一個試煉。”

  “試煉太上皇麼?”

  薄光淡哂:“對他是試,是瀏兒是煉。瀏兒過得了這關,我安心離開天都。過不了,說明我多年的言傳身教並不合格,自省的同時,還須送瀏兒一個禮物,方可放手而去。”

  “微臣可以做什麼?”

  “附耳過來。”

  ~

  近來,周太后正為大公主cao持嫁奩。

  大公主的駙馬乃為禮部尚書魏碩長子魏蘊初。這個清朗灑脫的青年原本無意仕途,十五歲離家遠行遊歷民間,以教書為生,搜集民詩古韻整理成冊。三年前,回天都探望雙親期內,與出宮遊玩的大公主遭逢,回府當即把已經打理完畢的行囊大卸八塊,而後埋首書房閉門讀書,三個月後參加當年大考,中得頭榜進士。以為làng子回頭的魏尚書尚在為兒子擺宴慶賀之際,此子卻上書吏部,請求剝去此次功名,便於他三年後再投大考。魏尚書盛怒,bī問其原由,他道:“惟有頭榜頭甲的狀元郎,方配得大公主的國色天香。”此話經由在場者傳播,朝野盡知,也傳到了兩位太后的耳里。聖馨太后問過大公主對魏家長子的觀感後,遂在翌年chūn天開立恩科,一則為甥兒召選天下賢士,二則為大公主早覓佳婿。魏蘊初居然不負眾望,一舉占得鰲頭,進翰林院書房編修年典,也如願與公主訂下姻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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