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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能提刀逼著你回南山上去,或是叫你當著陛下的面立刻滾出皇城,浪跡天涯去不成。」

  「……」

  「你當真這麼想我?」

  「也不是……」

  「看來是老臣這嚴父形象樹得過分。」馮漢廣無奈一笑:「我又能如何,你小時候沒處託付只能養在軍營里,怕是耳濡目染了。就算送去南山,讓你只與江湖人士交往,遠離朝堂,你偏要自己往回較勁兒的跑——」

  「不是您的錯!」馮思安擔憂父親自責,忙是大聲道:是兒子一廂情願——」

  「我說我有錯嗎?」馮漢廣卻是笑了:「成家立業的人了,做什麼決定無需看我眼色,後果便也由你自己承擔,我啊——」

  大將軍猛然起身,扯下腰間狼頭牌符「啪」地一聲敲在桌上:「留給你倒也更安心。」

  言罷提杖一拜,轉身離去。

  「爹!」馮思安急急起身,一時間不知先去接那護國軍牌符,還是追他父親:「您往哪兒去!」

  「去益州。」馮漢廣失聲笑笑,揮手道:「去宰了那敢動搖我兒子心思,擅自將兵交與他的周小子!」

  桂弘在上邊憋笑憋得臉酸,好容易揉揉兩腮平定心思,喚了那立在門外發呆的:「思安兄。」

  馮思安這才回過神來,愁臉道:「陛下,您別這樣叫我。」

  「又沒了外人。」桂弘下階來塞了桌上牌符到馮思安手裡:「坐下。」

  馮思安坐到他父親剛坐過的位置,軟墊仍有餘溫,桌上飯菜才動過幾口。

  掀目間桂弘眼神古怪四處亂掃,剛要動嘴發問,就見他起來抓著旁邊小宦低聲耳語:

  「見到畫大人了沒。」

  「回陛下,沒……?」小宦一臉懵然,也跟著他把殿上四下掃個來回,連房梁都看了,才道:

  「畫大人不是早退回居所去了,是您說要秘見馮將軍,讓他回的不是——」

  桂弘癟著嗓子道:「真回了?」

  小宦比他聲音憋著提得更高:「還能有假?」

  「你瞧瞧這四處,樑上,那後頭,縫裡,真沒有。」

  「……陛下,」小宦哭笑不得:「畫大人又不是耗子。」

  「嘖!」桂弘眼睛一瞪:「怎麼說話。」

  小宦連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呦,奴才這嘴,該死該死。」

  「得了,你也滾吧。」桂弘擺手把人哄出去,方才舒氣坐下,喝了一大口酒喘出口氣:「您父親這邊解決了。」

  他對馮思安道:「以後朕這護國大軍可便權交與思安兄了。」

  馮思安起身跪道:「臣定為陛下守將闊土,馬革裹屍,在所不辭。」

  「此番是想講個秘密給你。」桂弘探了身子出去,神秘兮兮道:「坐下坐下。」

  馮思安滿臉疑惑:「什麼……秘密。」

  「朕吶,這輩子從未羨慕過什麼人,卻是背地裡嫉妒了你十餘年去。」

  「什……」馮思安大驚,指了自己鼻子:「我?」

  「看你家庭和睦,事業有成,背後父親有支撐——對了,前些日子傳的消息,春惠懷了胎不是?」

  馮思安澀地一笑:「是。」

  「那朕可得備些上好的東西。」桂弘托腮思慮。

  「可這世上比我和睦有成的人多了。」馮思安不解道:「更何況我並無生母,養子之身不少遭冷眼流言,您何必要羨慕我。」

  「十六年前南山上那場大火,你可還記得。」桂弘忽地沉了聲問。

  馮思安一啞。

  「那日畫良之救了你出去,可你不知他為了救你——權衡利弊,自覺應當先救好救的,便是視我不顧,將我留在火里,再沒能回來。」

  馮思安神色一晃,傾酒的壺溢出杯去。

  「自那以後我沒少想過,假若他那時知我是三皇子,知我比你身份高貴,我也穿著你那身華服在他面前走過一遭,他會不會先救我——這問題困擾太久了,甚至多次想尋機問他,可無論我得到的結論如何,他那日終究是選了你,這是不爭的事實。」

  桂弘苦澀笑笑,搖頭晃動酒盞:「而今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他道:「不想再回頭望了,有些事終會發生,他救與不救,我二哥的命格在那,我改寫不了。反倒是那陰差陽錯,他將你救下,皇城攻防一戰中你才得帶領益州軍反敗為勝,救下我與皇城百姓一命。」

  馮思安還有些沒能來得及思考這些問題,只跟著點了點頭:「我們總在無意時種下因果。」

  「因果啊……」

  桂弘透過西窗望向皎皎白月:「不想了。」

  再不會去想了。

  馮思安定定看著他,那目光倀遠,千言萬言交織成落寞。

  「可您還是有憾。」馮思安道。

  「是嗎?」桂弘轉開眼,牽動嘴角與他對視:「是嗎。」

  「您的理智早解開了結,早知曉他的難處,他那時無可奈何,正如您說畫良之憑一己之力只能救一人,不得已選了個活的可能性更大的人。但最終結論還不是棄您而去,親歷痛苦的人是您,人非聖賢普愛眾生,您心結不散,仍會難免糾結於往事——是正常的,困擾嗎,正常的。」

  「當屬我過度沉溺於往事。」桂弘飲下酒去:「連我都這般梗結不忘,何以要他能對我完全敞開心扉,不再存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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