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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滿棠想起了那個傍晚,尚且還是孩子的安怡獨自坐在廣袤的糙場上無聲哭泣,天邊的彩霞把她的小臉照得瑩潤如花,一雙黑黑眼睛被淚水洗得濕漉漉的,看上去無助又可憐。他當時不過遠遠看了一眼,就被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不適於她這個年齡的qiáng烈悲傷和絕望所震撼,然後莫名就心軟了。

  後來他知道了她的那些事,但貧困與求生並不能讓一個小女孩如此悲傷乃至於絕望,因為她還遠沒到活不下去或是被殘忍nüè待而無法逃脫的地步,吳菁那樣護著她看重她,薛氏也極心疼她,她的日子並不太難過。現在想來,那天她應該就是第一次從柳七口裡打聽到了張欣與田均的事。

  有很多平時想不通的東西逐漸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清晰的脈絡。她出眾的茶藝、神似死去安九的笛藝、難得的一筆好字,以及對這京中各種qíng形的熟悉和見識,都不是安保良與薛氏那樣的人能教養出來的;就算是吳菁手把手的教她,但二人真正成為師徒的年月也並不算長,在這個過程中安怡還要努力學習醫術,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學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要知道,一筆好字,一手好茶藝,一口好笛藝,以及見識禮儀氣質風度,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速成的,需要朝夕勤練,然後自然而然地就浸到了骨子裡去,在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謝滿棠突地輕笑了一聲,原來鬼神之說是真的,只不過不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而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不然真沒法兒解釋那許多的事,以及她對張欣、田均的刻骨仇恨。

  柳七給他這一笑笑得毛骨悚然,伸手到他眼前晃了又晃:“你沒事兒吧?”

  謝滿棠收回思緒,道:“張欣大概是黔驢技窮,用上了鄉間跳大神的巫婆的害人招數,想要借著龍虎山道士玄一真人的手,給安怡扣上一頂妖孽鬼魂附身之類的帽子。”見柳七若有所思,生怕他往深里想,便狀似不經意地道:“你不要小看這個法子,惡毒得很,安怡年少成名,於醫術上天賦異常,如今又得封鄉君,不知有多少人眼紅嫉妒她,只是沒有機會敢動她而已。若是這個傳言流傳出來,安怡只怕很難輕易脫身。”

  柳七氣憤地一拍桌子:“實在是太惡毒了!那女人怎能如此惡毒?上次她使人放火害安怡的帳還沒算呢,這次又想害人。真是不消停!我看要把張老狗給按翻了,她才會老實!”

  謝滿棠道:“若沒有張chūn父子援手,她當然不能把手伸這麼長,但聖上暫時還不想動張chūn,我們也不好不聽聖上的。你先幫我把這個妖道看牢了,別讓他傳出難聽話來,必要的時候收了他!”

  柳七道:“這個簡單,你放心。”眼珠子一轉,笑道:“依我說,安怡不好過是因為根基淺,你趕緊娶了她不就好了?”

  謝滿棠氣定神閒地道:“這個不用你cao心。”

  這人臉皮真厚,都不會紅的。柳七覺得好沒趣,轉頭看向窗外,不由高興地往下面揮手:“小安,小安,我在這裡。”

  正文第418章你不懂麼?

  安怡抬頭,瞧見柳七站在二樓窗口處朝她招手,旁邊隱隱又有某人的半個身影,便微微笑了,低聲和蘭嫂說了兩句,一起上了二樓雅間。

  柳七見蘭嫂背著個大藥箱子,知道安怡又去給人瞧病,便笑道:“你立刻就要領俸祿了,怎地還如此辛苦?是不是缺錢花?七哥給你。”

  安怡瞟了眼坐在窗邊含笑不語的謝滿棠,笑道:“我哪兒敢用七哥的錢?我若是用了,謝大人不得罵死我。”

  謝滿棠的唇角就往上勾了勾,柳七酸溜溜地道:“嘖,小安你怎麼淪落至此,居然什麼都要依著他管。永生堂要退股,我的錢不敢用,不要管得太寬了吧,不然你還是彪悍勇敢的小安麼?”

  安怡笑道:“七哥你誤會了,我是說,謝大人心疼你沒錢,斷不許我把你的錢花光了的。”

  柳七鄙視她:“膽子小就膽子小,裝什麼裝?”

  “去!這麼多吃的都塞不住你那張嘴,滾!”謝滿棠叉起一隻水晶包子塞進柳七的嘴裡,虎著臉趕人。

  柳七鼓著腮忿忿地走了:“有本事下次別再找我。”

  謝滿棠也不和他計較,溫和地吩咐蘭嫂:“忙碌了一日想必也餓了,讓店家給你炒幾個拿手小菜,溫一壺他們家最好的桃花酒,坐下來歇歇。有事會叫你。”

  蘭嫂見安怡點了頭,便謝過恩退了下去,臨行前不忘將安怡的大藥箱子小心放在一旁。

  謝滿棠道:“你倒是走到哪裡都最寶貝這藥箱子,這裡頭都裝了些什麼?”

  安怡見他感興趣,興致勃勃地搬過來翻給他看:“金針,藥,小刀什麼的,還有一些小工具。”

  謝滿棠安靜地聽她說完,問道:“安侯府qíng況如何?他們有沒有bī你?”

  安怡微怔,隨即淡淡一笑:“也沒什麼,現在他們家最擔心的就是他家老夫人的病症,就生怕她突然間沒了會打亂計劃,因此一家老小都拼命捧著我,求我幫著治病。至於三房麼,沒見著。”

  安大老爺和安二老爺兄弟倆,唐氏和李氏妯娌倆,都是一個態度,就是不能讓安侯老夫人病重並亡故,然後就是希望她能說動安保良,就此忘了從前的那些事qíng以及安憫的事。見她不肯,就又退而求其次,表示從前的事都是安侯老夫人做下的,他們小輩愛莫能助,作不了主,懇求原諒;至於安憫的事qíng,他們是真沒辦法,都是三房兩口子鬧出來的事,他們之前已經和三房jiāo涉過了,奈何人家不聽,不把兄嫂放在眼裡頭,因此安怡應該對把他們和三房區別開來。

  安保鳳兩口子純粹沒露面,她趁著唐氏等人不注意時私底下和甘嬤嬤聊了幾句,甘嬤嬤嘴緊,卻也流露出了幾分忿然,顯見之前平太太告訴她的qíng況是真的,這幾弟兄內憂外患,又都不是能讓得人的,當著安侯老夫人的面鬧崩了,老夫人這病半是真病,半是被氣壞了。

  其他人倒也罷了,田氏她是一定不會放過的,因此她也藉機向唐氏和李氏表示了理解,並施了壓,想來唐氏和李氏那樣聰明的人,應該能明白她的意思。安怡的心qíng有點複雜,安侯府的敗落本是必然,她偏又覺得有些悲涼。

  謝滿棠垂眸看著安怡,伸手撫上她的臉:“在想什麼呢?”

  他的指尖微涼,神qíng專注而溫柔,在這個寒冷的huáng昏里,給了安怡許多的溫暖和溫柔,她輕輕靠到他懷裡,低聲道:“也沒什麼,就是覺得安歸德還活著時,安侯府是何等的風光,如今卻是里里外外都透著頹敗之像,就連年輕一輩中讀書最好的安懷也是個狹隘的xing子,安侯府是一定要敗落了。想到這裡,有些感慨罷了。”

  謝滿棠聽見自己的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懷裡的安怡溫暖而真實,不像是她身後的那些謎團一樣的冰冷神秘,她是真實的,溫暖的,溫和的,他抱著她在懷裡,覺得很滿足很安心,他忍不住去猜想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麼她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事?

  幾次想要開口,指尖觸到安怡微涼卻細膩潤滑的臉頰,他就又改變了主意,就這樣挺好的,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黑白分明?多數都是灰色的。正如他的世界,在有些人的眼裡他就是一隻惡鬼,在有些人的眼裡他卻是神仙,安怡也和他一樣,她不去探究他的那些事,他也不去探究她的那些事。每個人都有秘密,他應該允許她也有自己的秘密。

  有些事是經不起探究的,不然他大概可能就會永遠的失去安怡了。既然他捨不得她,那麼就這樣吧。

  謝滿棠覺得,再沒有人比自己更開明更懂禮更知事的了,換了誰也不能讓安怡過得如此自在,安怡捨棄姓莫的小白臉兒專心待他,果然是有眼光的。於是他輕輕笑了起來,在安怡的長如蝶翼的睫毛上落下一個溫熱的吻。

  安怡仰起頭來看著謝滿棠,微笑道:“為什麼今天待我這樣溫和?”她有些緊張,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今天的謝滿棠和往日有些不一樣。興許他不知道,他若是對一個人有所思量的時候,他就會正眼看著那個人,瞳仁始終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不會斜睨或是稍許錯開分毫。安怡覺得這大概是因為,他覺得這樣看人比較能看清楚一點。今天他這樣看她了,並且好幾次明顯是想問她問題,又沒有問。

  謝滿棠垂眸看著她低聲道:“有幾天沒見著你了,想你了。”

  安怡滿足地抱住他緊實有力的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我也想你了。只是之前實在沒法兒和你說話,我還以為等我回來你一定走了呢,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裡等著我。”

  “高興麼?”謝滿棠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耳邊的碎發,看到她白嫩的耳垂小巧又玲瓏,忍不住咬了一口。

  安怡敏感地倒吸了一口氣,漲紅了臉往後退了退:“gān嘛呢?”

  謝滿棠朝著她眨眼睛:“你不懂麼?”

  正文第419章如果有一天

  安怡一時語塞,又覺得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只能恨恨地道:“你屬狗的啊?gān嘛咬人?”

  謝滿棠側著頭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用力猛了點,我應該和之前一樣輕一點,大概你就會覺得舒服一點了。”

  好討厭,這樣一本正經的討論這個話題,感覺更流氓了。安怡紅了臉,卻又覺得心裡很喜歡,低著頭正想找兩句話來說,手又被謝滿棠拉了過去揉捏了又揉捏。

  窗外夕陽如血,寒風凜冽,屋子裡卻溫暖如chūn,粉紅色的桃花酒在白瓷的酒杯里泛著淡淡的粉紅色,窗下的男子散去了所有的凌厲和氣勢,看上去溫暖又美好。安怡突然覺得心裡充滿了無數澎湃的qíng感,她想和他說很多話,可是話到口邊卻又捨不得打破這難得的美好。

  兩個人安靜地面對面坐著,彼此jiāo握著對方的手,牆角的炭盆里偶爾“噼啪”一聲微響,街上行人的說笑聲低低弱弱的。如此的美好,安怡的眼角微微濕潤了,她低下頭去,把臉埋在謝滿棠的掌心裡,低聲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或者說,我和你以為的那個人有差別,你會怎麼辦?”

  室內沒有掌燈,唯有窗外的夕陽散漫地照了進來,昏暗中,安怡烏黑微涼的頭髮透著淡淡的光,頸部的線條纖長美好,淡紅色的絲衣下肌膚白皙如雪,溫熱芬芳,謝滿棠幾乎能感受到她體內的熱血在沿著她的血脈歡快的流動,更能聽到她的心臟在她胸腔里熱烈地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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