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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眾人究竟道行淺,見了她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由面面相覷,牡丹被她拉住了手,濕膩膩的怪難受,又聽她扯上這個什麼李荇對得起對不起的話題,就覺得膩味,不露聲色地把手抽了回來,笑道:“表舅母言重了。從前的事qíng我早就決意忘了,不提也罷。成風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他若是能幫表哥,斷不會坐視不理,您大可放心。”

  崔夫人拭淚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唉……我是……”想說幾句貶低自家的話,到底還是說不出來,便轉而看著岑夫人:“阿岑,我一不小心,又在你面前耍小孩子脾氣了。倒叫孩子們笑話。”

  到底是官夫人,一回過味,一拉下了臉面,臉皮果然就夠厚,圓轉自如。什麼耍小孩子脾氣,近五十歲的人,怪說得出口。岑夫人無奈地和牡丹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遞了杯茶過去,順著她的口風道:“喝點茶潤潤嗓子。到底上年紀了,這小孩子脾氣耍多了也叫小輩笑話。”

  崔夫人點頭稱是:“你表哥就經常罵我。滿娘也說過我,我卻總是改不掉。以後我一定記著,都是抱孫子的人了呢。”

  岑夫人徹底無言了。

  剛才家裡女人們出言擠兌崔夫人,無非就是看她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識趣,要在眾人面前拈酸拿喬,並不是真的要和她算什麼舊帳,要不然,她根本就不能進這個家門。而崔夫人,之所以還敢拿喬,則是想著何家人多年的老jiāo道,斷然不會坐視不理,且向來擺譜擺慣了,拉不下臉,含著一口氣不肯服輸而已。現在該軟的軟的,該給的承諾也給了,自沒有再鬧下去的必要。於是都偃旗息鼓,埋頭喝茶的喝茶,吃果子的吃果子,瞬間安靜下來。

  大人們各懷心思,有的憂愁,有的憋屈,唯一不知愁的只有正兒和賢兒,由他們大表姐當寶貝似地摟著,一會兒給這個,一會兒給那個,逗得咯咯直笑,簡直樂不思蜀。崔夫人瞧著,到底眼裡露出了幾分羨慕,又忍不住擔憂,十九娘這一胎一定要是兒子才好……

  這種詭異的qíng形一直維持到吃晚飯時方才好了些,晚飯是開的內外兩桌,女人們在內院招待崔夫人,男人們則在外面招待李元、李荇父子。因著不是平日裡走親戚,而是有要事壓在心頭,qíng況也異於平時,大家都沒心思說笑,很快就吃完放下了碗筷。

  崔夫人到底記掛著大事,只略微用了半碗飯就放下了碗筷,然後坐立不安地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每每聽見腳步聲,總是又期盼又擔憂地看向門口。岑夫人眼瞅著她的急樣兒,有意要晾她一晾,叫她好生擔憂一回,偏就不讓人去外頭打聽消息來給她知曉,還拉著她東扯西拉,天南海北地說一氣。崔夫人剛吃了一回教訓,不敢怠慢她,少不得要打起jīng神對付,可心裡又著實掛著外頭,一心掛幾處,正是煩躁不安,勉qiáng撐著了。

  幸虧外頭很快就散了,蔣長揚要進來拜見岑夫人,李元和李荇也要進來拜會眾人,於是便約著一道浩浩dàngdàng地走了進來。崔夫人乍見帘子被掀起來,立時全身僵硬,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門口。誰想先進來的人是何志忠,何志忠照舊的一臉笑容,朝她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自去抱正兒和賢兒,坐到一旁逗弄去了。

  緊接著才是李元,對上她焦慮的目光,面無表qíng地轉過頭,朝著岑夫人客氣:“給你們添麻煩了。”崔夫人急得……這男人吧,好歹你給個暗示,這樣面無表qíng的,算什麼?於是她又去看緊接著進來的李荇,李荇的臉上也是沒什麼悲喜,平平淡淡的,逕自就給岑夫人行禮問好了。

  這父子倆,怎麼就一點都不懂得體諒人呢?崔夫人氣得,又把眼去看蔣長揚。蔣長揚倒是看了她一眼,主動抱拳行禮:“這位是表舅母吧?您安好。”

  崔夫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蔣長揚,不由得帶了幾分挑剔去打量,最後得了一個結論,到底是個行伍出身的,又黑又高又壯,論到長得斯文白淨,論到風度翩翩,還是要數她家李荇更出色。再想到蔣長揚此人,從小就是個沒人疼的,被生父拋棄,孤兒寡母也不知受了多少罪,不然也不會一個公卿子弟,卻娶了牡丹這個嫁過人的商家女。突然間心裡就平衡了,臉上就露出一個笑容來:“安好,安好。”

  蔣長揚見她笑得古怪,心中納罕,卻也沒心思和她一個尋常婦人計較這許多,也就不再看她,轉而恭恭敬敬地去和岑夫人行禮問好,又同薛氏和甄氏見禮。

  牡丹上前給李元行禮問好。李元沒從前jīng神了,鬢角添了幾絲灰白,從前那個jīng明能gān,雄心萬丈的寧王府長史如今看來卻似是突然老了一般,十分和藹親切:“許久不見丹娘,一直牽掛著的,見你如今過得好,表舅也就安心了。”

  “謝表舅關心,丹娘一直很好。”這話牡丹相信,李元不同崔夫人,還是很顧念親友的。

  “表哥許久不見,表嫂和錦兒可都安好?”牡丹回頭對上李荇,心qíng就有些複雜。算起來她是很久不見李荇了。上次蔣家出孝請客時李荇只是匆忙去了一趟,只在前頭飲酒,不曾去後頭,她沒見著人,此番見著,李荇比從前清瘦了許多,人也黑了,可見這段日子過得極辛勞。也不知道今晚他們談得如何了?這群男人的臉上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

  “都好,你表嫂讓我問你和孩子們好。”李荇的目光飛快地從牡丹的臉上掠過,停留在正兒和賢兒的身上,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變戲法似地從袖子摸出兩個玩偶遞給兩個孩子:“叫表舅,叫了就給你們。”

  正兒和賢兒歪在何志忠懷裡,歪頭看著他只是笑,既不伸手去接東西,也不叫他。李荇輕輕嘆了口氣,溫和地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把東西遞過去,嘆道:“兩個孩子都挺好的,只可惜不認識我呢。”

  牡丹便誠心誠意地道:“等到表嫂生產,我再領了孩子們去看他們小弟弟。”她這一刻,真的是希望吳十九娘能生個兒子。

  李荇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此外再無多話。

  少傾,李元見已然全了禮數,便起身告辭:“我們不宜久留,就此別過了。”於是領了崔夫人和李荇,悄無聲息地從後門走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聯(二)

  崔夫人一出門,就迫不及待地問李元:“事qíng談得如何?”事關全家人的平安富貴,由不得她不心急。

  李元疲憊地道:“現在還不知道。蔣大郎倒是熱qíng。”他們是替寧王穿針引線的,同時也是為了給自家留一條後路。這樣的事qíng非得尋個合適妥當信得過的人傳信,思來想去,就只有蔣長揚最合適。蔣長揚倒是答應了,可還得看景王肯不肯接過寧王遞過的這個繡球。

  崔夫人的目光一黯,微微哽咽:“真的就到了這個地步?再無轉圜了麼?”她是個常年在院子裡打轉的尋常婦人,許多事qíng隱約有數,可是論到細微處和大方向上,卻是把握不住。她只知道,倘若寧王不成了,他們一家子都不好過!

  李荇見母親憂愁不堪,心中不忍,低聲安慰道:“多半是能成的。”景王最近固然得寵,chūn風得意,但皇帝並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意向,照舊還暗裡抬著閔王一派,沒人摸得透他到底想gān嘛,大家都是提心弔膽的過日子,沒有誰比誰好過。寧王雖失了帝心,但他身後還有三大姓支持——雖然吳家已經搖擺不定,但王家和秦家卻是被牢牢綁縛住了的,這可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也是景王所欠缺的,倘若景王願意與他聯手,可以說是雙贏的局面。只要寧王拿出足夠的誠意來,景王又怎會不願意?

  就算是寧王退後一步,僥倖保住了富貴,日後也是受制於人,自家就更不必說了,以後事事都要低人一等,低調做人,從前的榮光再不復存在。明明占著嫡子的身份,又有三大姓支持,還有皇后多年以來的經營,為什麼要給人做小,不奮起拼個大的?崔夫人沉默許久,不甘心地道:“殿下的xing子還是太軟弱了些,又不是……”

  李元眼裡閃過一道寒光,厲聲道:“閉嘴!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要說,這就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作為普通人來說,寧王的溫潤雅致無可指摘,簡直不可多見;可作為皇位繼承人來說,就太過軟弱純善了點。倘若是能有點閔王的霸氣毒辣,景王的忍rǔ負重和謀斷,這天下,還愁麼?只可惜……終究是差了一點。可是賭輸的人又何止是他一個?

  見他臉色難看,崔夫人不敢在這個時候觸他的霉頭,訕訕地閉了嘴,心裡卻是不服氣。轉瞬又活動了心思,問李荇:“蔣大郎這個人信得過麼?”

  李荇正滿腹心思,聞言驚訝地道:“怎會信不過?”蔣長揚為人端方,他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想到走這條路的,倘若蔣長揚都信不過,真不知道該找誰去做這件事了。蔣長揚若是做成這樁事,在景王那邊也是一個大大的體面,自然有他的好處,而蔣長揚受了益,休說還有這層親戚關係,就算不看親戚qíng面,也不會薄待他們,這正是互惠互利的事qíng。蔣長揚又不是傻子,怎會不盡心盡力地去做?

  崔夫人卻是想不到這些的,只道:“我覺著,你們還得另外再尋個妥當的人備著,多一手準備,否則臨了他突然說不成了,那豈不是害死人?哭都哭不出來的。”

  李荇大皺眉頭,李元不置可否地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莫非你剛才在後堂看出什麼來了?”

  “也倒不是,我只是覺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家實際沒他們顯示出來的那麼大度。”崔夫人撇了撇嘴:“適才你們是沒看著,何家的女人們恨不得把我撕來吃了才解恨,再三折rǔ於我,我幾番忍不住想走,可又擔心小不忍則亂大謀,生生受了下來。我受點氣沒什麼,只是你們小心些,別因為人家笑著,就以為人家真的好。”

  說到這裡,她又有些怨恨,“我說我不來,十九娘偏要我來。讓人家折rǔ出氣都是小事,怕的就是人家看到我反而恨上了我,壞了大事。往日都說她聰明,這次卻是大大的思慮不周。”她有些懷疑十九娘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故意讓她來受這份氣的,畢竟自十九娘生了錦兒後,她明里暗裡都讓十九娘受了不少氣。只到底抓不住十九娘的破綻,無法在兒子面前指責,只能說是十九娘思慮不周。

  事關妻子和母親,李荇誰都不好說,越說矛盾越大,當下低低咳嗽了一聲,別過臉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言罷打馬往前頭去了。

  見兒子去得遠了,李元便沉了臉疾言厲色地罵崔夫人:“就你事qíng多!一定是你又行止不當,自討苦吃!十九娘說得一點都沒錯,以後兩家人要長久來往,這些事qíng當然要撕扯清楚,不然總隔著一層,不尷不尬的,怎麼來往?你受點氣又怎樣?當初人家受的氣可比你受的氣大得多!身為親長卻禍害人家的女兒,若不是我和行之,滿娘做在前頭,上門被打出去都是活該!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可是行之還年輕,在官場靠的什麼?人脈!若是此番僥倖,將來少不得還要加qiáng來往才是。你這個做娘的就算是不能幫他,多少也多替他著想,別拖了他後腿。你再拎不清,不得兒子媳婦尊重,那就是自找苦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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