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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描述了佛羅倫斯,沒說別的。

  半小時後,又一封信來了。這次只有標題:我在羅馬,你可願過來一聚?

  此前,我愛qíng的荒野一片漆黑。你這幾個字,像小火苗一樣,悠忽飄過。我想想,決定過去。

  大學畢業後,我們住的地方相隔很遠。有一次,我讓你在15路南禮士路站等我。我想當然地以為方向相反,車站必在馬路對面。當時從北邊過來的15路,單行,沒有南禮士路站,而是停在復興門。我們沒有辦法聯絡,當天能不能出北京,全憑運氣。

  這個不存在的車站,沒有難倒我們。

  我們相逢在路上,你笑我笑。

  我們再次相逢的車站,是不是不存在呢?離開北京前,我想,我們基本算是放手了。因為我們的愛qíng已經處於危險的境地。距離、時間,每一樣都是致命的。

  閨密安潔,只是出去培訓兩月,男友就出軌了。“我並不真的想委託我的女友照顧他,我只是考驗他,”她哭著對我說,“如果你不想失去愛qíng,千萬別去考驗它。”

  我說:“是的。就像你鍾愛的圍巾。放在家裡好好的,可你偏要把它晾在外面,還不夾上夾子,哪陣大風都能chuī跑它。”

  這世界的善變,倒也給我理由。如果別人的愛qíng都變,我又怎能保證自己的恆久呢?這年頭,還有永遠的愛qíng嗎?與其在這上面做夢,還不如讓我真的走進自己的夢。我一個人能做主的夢。就當我辜負了你吧。

  其實,我也是用自己的方式珍惜著:只要自己不變,這感qíng就可以不變。

  在奔赴你約定的路上,我思緒萬千,興奮激動。我會不會立刻撲進你的懷抱?還管什麼夢想,我要放棄天涯海角的追尋,立刻卷包和你回家。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異地碰面。你選的是羅馬,想來就讓人激昂。

  羅馬的汽車,沒有報站,我一站站地盯著。但我忘記下車要先按鈴了。不巧這站正好沒有旁人上下,橙色汽車便一溜煙駛過去。我想起來時,沒好意思喊,即使喊,也跑出百米了。我在下站下車,又等半天反方向返回。

  到你面前時,晚了40分鐘。

  我想像與你的激qíng相逢,如今,都躲在這遲到的背後。

  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我只有安靜地微笑。

  你也遠遠地站著。

  你身上有無新伴侶的氣息?我辨識一下。我沒看出有,也沒看出沒有。

  我沒想到時間已經過去兩年。我們開始有淡漠的陌生。

  你抬起左腕一下,好像在等我的解釋。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有手機後就再不用手錶了。你不一樣。你對過去的東西深懷留戀,就是這本xing,才使你今天還能和我約在這裡吧。我從這裡找到些信心,如實告訴你我遲到的理由。

  “是呀,”你說,“不事先通知一聲,誰還專門為你停車?停車都是需要成本的。”

  你好奇怪。這麼長時間過去,才說。

  也是,不當面,怎麼說?你喜歡面對面,不像我喜歡寫信。

  我們不再青chūn,經歷、心理都不再單純,一點小事,也能想到別的。

  我理虧,所以我不計較了。我接著說:“這是我第二次來羅馬。第一次,我在公jiāo車上想買票時,人家告訴我,車上不賣票,上車前要先買票,一般在煙糙店買。”

  “你不是走過很多地方嗎?還這麼外行?”你句句帶刺。

  也許過去,你都忍著。現在,一併爆發了。

  “這麼久,你都gān什麼來著,想什麼來著。”

  我在走,在想。且不說每天有30萬人從這地球上消失,就是年年歲歲花開相似而人不同,就是“朝如絲,暮如雪”也夠讓人感慨生命的無常。滾滾紅塵,風來雲往,生來死去,聚散離合,我們如何看待?得失取捨,我們如何把握?

  生命是一段充滿未知的旅程,我們能不能把它的不可預測看成驚喜jīng彩?我們能不能把這無常看成繽紛?痛苦是否讓我們沉思、澄明?挫折是否是禍中之福,讓我們耐心、堅qiáng?

  萬法從心起。它無處尋覓,也無處不在。

  我知道我要抵達那裡。但是現在,我的心還做不到。我有障礙、困惑。我甚至還局限在對你信任的懷疑里。

  你還在激烈地說著。我沉默。

  我還做不到和顏悅色,但我感覺自己已能超脫出眼前。我告訴自己:不妄想,分別,執著。我要努力改善內心的不平衡。我的心要光明、向上。我要學會樂觀,不擔心未來。我不能在障礙里裹足,而要衝破它。因緣際會,我們能在羅馬見,這已是好時光。我不感念你舊日的溫柔體貼,我就直面你現在的抱怨憤怒。淡出淡進,任運隨緣。心境簡單,生死也便平常。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修煉。我殷切希望自己能找到對自然、對人生、對自己的新看法。

  吃完午餐,你的qíng緒好了,也許是一路餓的吧。從前,你不會為任何事發火,也怪我這次犯的錯大了。說走就走,擱誰,誰有好脾氣?

  西班牙台階上人來人往。這裡最初是想建個噴泉,可媲美許願池。因經費龐大,遂改建了。1725年,法國大使援建了這裡,但因西班牙使館在這裡,所以取名西班牙台階。這台階確實與眾不同,又大又高,直曲相濟,仿佛是手臂,將愛人的微笑風雨統攬入懷,仿佛在愛的彎曲柔波里,是一日日的疏朗開闊。

  更因了奧斯卡那大片,這美麗大氣的台階,聲名遠播。

  時值chūn天,台階中間的花台,開滿杜鵑。我對日常的東西,沒有太多興致。但想起“等到漫山開滿杜鵑時”,那似乎是愛回歸的代名詞。

  你也注意到了,更讓我欣喜的是你的品評:“杜鵑雖給人喧騰熱鬧的感覺,但它只在自己的花季綻放。”

  總弄塔羅牌、星座的安潔,對花語也有研究。上周,MSN上,她說:果真,果真,你喜歡的波斯jú,花語就是野xing,自由。她問我你喜歡什麼。我說,都是過去式了。她堅持。我說:杜鵑花。她說:杜鵑花的花語是永遠屬於你,喜歡此花的人純真無邪,對愛不會輕易改變。

  “把Roma倒過來寫是Amor,拉丁語裡,這正是‘愛’的意思。”我想起羅馬人總這麼說。

  一切,都是好預兆。

  我們在寬大的台階上坐著,亞平寧的陽光,慢慢變成北京的。

  “隨地而坐,好像回到大學時代。”你說。

  是啊,下午時分,我們總喜歡坐在cao場上。

  “我們出去旅行時,你也隨地坐啊。”我把時間拉近。

  “是啊,我好幾年沒有出門了。”

  上次在羅馬,我並沒有在許願池許下心愿。我也沒想會這麼快重回羅馬。但把你約在西班牙廣場,是因為赫本在這裡上演過甜蜜的《羅馬假日》。此前我心qíng沉鬱,沒有興致尋找明快悠閒的愛qíng。

  如織人群、賣花小販、畫像的街頭藝術家,很多女孩學赫本吃冰激凌。

  我走下台階,戀戀不捨地回望埃及方尖碑、山上的聖三一教堂、筆直的棕櫚樹。

  你心qíng大好,我們又去台階右邊濟慈的家轉轉。“聽見的音樂真美,但那聽不見的更美。”

  “一部經典片的誕生不容易,”你說,“拍《羅馬假日》時,因為要清場,攝製組到處賄賂。你想,在羅馬清場,那得多浩大的工作。時值酷暑,演員臉上的妝根本掛不住。太熱,也沒有胃口,赫本每天只喝一點香檳。”

  “赫本隨《修女傳》的劇組來到非洲。她開始很不習慣,後來漸漸喜歡上了。她說在那裡可以看到世界上最淳樸、最善良的人們。《修女傳》又把萬人眼球吸引到赫本身上。”

  “怎麼一下子說到非洲了?”你有些譏諷地說,“非洲,好像你的前世qíng人啊。”我也覺得挺奇怪的。

  西班牙廣場的中間,也有個噴泉。我之前見過的噴泉,都是高高向上。這個,幾乎和地面一邊高。人們的心qíng,決定他們的眼睛。我最初,還把這噴泉看成了一條象徵吉慶的魚,聽旁邊一中國遊客說“破船噴泉”,這才注意到,確是一條破船,半淹在水池中。

  你說,1598年,羅馬大水,台伯河泛濫,洪水之後,一條破船擱淺在西班牙廣場。1627年,義大利著名建築師貝尼尼父子,以此為題材,設計了此噴泉。噴泉建好不久,義大利巴洛克建築的最偉大代表——老貝尼尼去世。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知道西班牙廣場有經典甜蜜愛qíng,卻不知道這裡也是破船的擱淺地。

  我舒暢的心裡有了些停滯,從想像的美好回到現實。

  我們接下來乘44路,去真理之口。真理之口原本是一塊大巨石,雕刻成河神的臉。因為在《羅馬假日》里被描繪成一塊測謊石,絡繹不絕的遊人來此排隊,把手伸進河神的大嘴。

  你把手伸進時,我假裝平常。我心裡的眼睛瞪得大大。雖然知道不可能,我還是怕它會突然張嘴,咬住你的手。

  我怕你說什麼謊呢?你並沒有隻言片語對我訴說愛戀。

  IDon'tWanttoMissaThing.

  拖鞋、吊帶背心,這夏季女子最尋常的裝束,可以在男人西裝旁出現的裝束,可以進出最高級場所的裝束,終於在這聖地遇到了障礙。在聖彼得大教堂的右側,在工作人員的審查下,我被禁止進入教堂。我的左邊、右邊,有很多被禁止的人。他們是穿大短褲的男人,露肩膀或背的女人。

  “我是從非洲特意趕來的。”

  “大家都是從世界各地來的。”

  我又解釋。

  “對不起,小姐,我們也沒有辦法。”

  我退下來,對你說:“要不,我去對面的和解路買條圍巾圍上?”

  你同我前去。

  那麼難看的圍巾,10歐元!搶錢的義大利,一杯可樂就要4歐元。

  “我的衣服借給你,你出來後我再進。”你突然說,脫下襯衫。見你光luǒ著上身,我突然想笑。這有點像足球場上突然出現的luǒ跑者。

  “這多不合適呀?”

  “沒事,你看,那邊也有人這樣。”

  我順著你的目光,在右邊的石牆下,果然看到5個同樣luǒ著上身的小伙子。其中一個,剛套上從女伴身上脫下來的上衣,正匆匆往教堂的入口走。

  雖然參觀過不少歐洲的教堂,但剛進大殿堂,我就被震住了。一個男孩給一個女孩介紹,我免費聽著:“殿堂長186米,頂部的圓穹直徑42米,離地面120米。”何其宏偉壯觀!彩色大理石鋪成的地面光可鑑人。高高的石柱、鮮活的雕塑、jīng美的浮雕,華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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