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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那嘶啞的慘叫聲再也聽不見時,他才摸出手機,按下了119。

  他說這些時,眼中自嘲之色淡薄卻繁盛,無端讓裴郁想起他曾向自己吐露的那句——

  「我自己陷在爛泥里,不想把你也搞髒了。」

  裴郁想,什麼是爛泥,什麼又是髒。

  他不由得放開緊抿的唇,語調和這天光水色,都慢慢變得溫柔:

  「跑就跑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沈行琛纖長的眼睫忽閃,瞅著他的目光如海洋浮動。

  裴郁微微嘆口氣:

  「你明知道,現身是要坐牢的。不是一心求死麼,還回來受這個罪?」

  「不為什麼。」沈行琛輕輕笑了,「遇見你了,就突然想再多活兩天。」

  裴郁也跟著扯了扯唇角,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個半哭半笑的表情,肯定一點兒也不帥:

  「你十惡不赦,視所有的命為草芥,包括你自己,還會有這麼惜命的時候?」

  「十惡不赦?」沈行琛露出的一點皓齒如珠如玉,晃得他目眩神迷,「小裴哥哥,除非對你的迷戀是種罪惡,否則,我可不知道我有什麼罪惡。」

  裴郁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節,視線與心弦,都柔軟得一塌糊塗。

  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徐徐轉身,看見廖銘帶著幾位刑警,疾步朝他們奔過來。

  幾個一隊的兄弟訓練有素,無需發號施令,四把黑洞洞的槍口,便遙遙對準了沈行琛,像他們曾多次令之束手就擒的犯罪嫌疑人。

  第222章 至高無上的獻祭

  「放下吧。」

  裴郁聽到廖銘對那幾位兄弟說。

  槍口紛紛落下,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又移開目光,氣氛不再劍拔弩張。

  裴郁看著廖銘一個人走上前來,停在他一步之外,聲音一如既往,低沉穩妥:

  「小穆已經抓到了。我原本怕你有危險,才帶人過來,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說著,廖銘微微動了動,擋住身後兄弟們的視線,摸出一副手銬來遞給他,頓了頓,才說:

  「你自己決定。」

  說完,廖銘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眼光並不往沈行琛那邊瞟,很快便轉身,一揚手,示意那幾位隊員跟自己離開,沒有回頭。

  看著他們的身影在遠處模糊成失去形狀的黑點,裴郁才緩緩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沈行琛臉上。

  金屬材質特有的冰涼堅硬,抓在手裡,硌得他指節生疼,連呼吸都帶著撕裂的痛覺。

  現在這個地方,真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他明白廖銘的意思。

  如果他要放沈行琛潛逃,這是最後的機會。

  「你告訴了他們,我們在這裡。」他聽見沈行琛開口,字與字之間,瀰漫出皚皚的荒涼。

  他沒有應聲,沈行琛一雙漂亮的眼睛卻始終望著他,淺淺笑開,如玫瑰花瓣風情搖晃:

  「但我不在乎了。小裴哥哥,由你親手抓住我,是我為你力所能及的,至高無上的獻祭。」

  他雙腿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手裡的銬子也仿佛有千鈞重量,無論如何,不能抬起分毫。

  沈行琛把空沙漏放回那隻小箱子,像完成某件長久懸心的大事似地,呼出一口釋然的長氣,微笑向他走來,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堅定:

  「如果我有幸被判死刑,別忘了向局裡申請帶走我的屍體,給你做副骨架。我可不想一直躺在黑乎乎的地下,又陰,又冷,我只想永遠陪在你身邊,哪怕,是以白骨的形式。」

  話音落下,沈行琛便朝他伸出了手,雙腕平舉,一如他曾見過不計其數,手無寸鐵,甘心伏誅的嫌疑人。

  那雙自始至終凝望他的黑曜石,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清澈,如同經年風雪劫掠過後,一眼望穿的少年溫柔。

  ————

  沈行琛到案後,對傷害霍星宇父子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由此又牽扯出七年前那樁江天曉案。

  由於證據證人齊全,局裡很快便重新啟動審理,並準備移交檢察院,進行下一步起訴。

  這位警校學長背負多年的惡名,總算是看見了卸下的希望。

  裴郁這樣想著,一面無意識地捏了捏衣兜,一面再次走進那家窗明几淨的「帷幄律師事務所」。

  廖銘提醒得沒錯,沈行琛的罪名不容小覷,得有個好律師才行。

  那位通身上下仍舊一副精英作派的律師程空,在會客室里與他見了面,在聽他簡潔表明來意後,金絲鏡片後一雙狹長眼睛閃了閃,有狡黠的精光轉瞬即逝。

  「這個……」程空坐在桌後的轉椅里,皮鞋尖輕輕點著地,小幅度地旋轉,雙手交疊,神情似笑非笑,顯出一種矯飾的猶疑:

  「雖然嫌疑人有義憤的成分在,如你所言,有自首情節,認罪態度也好,但畢竟存在主觀故意,並且造成了確實傷害,要做減刑辯護,恐怕得費上一番功夫。裴警官,可否容我考慮一下?」

  那語氣聽起來是商量,可其中的婉拒意味又昭然若揭。

  裴郁輕輕冷笑一聲:

  「那你可要好好考慮。」

  他刻意強調了「好好」兩字,又起身走到桌前,從衣袋裡摸出那把他早已用慣,每個紋路都無比熟悉的柳葉刀,熟稔地夾在指間,寒光閃閃,居高臨下地望著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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