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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他便再也沒有見過霍星宇,同樣,也沒有見過嚴朗。
但他願意相信,一定是還有什麼不可或缺的證據,正在被有條不紊地整理搜集。
一時的忍耐,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正義。
等到江天曉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他感官當中,距離他目睹對方倒在血泊里,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沈行琛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黃昏時分,他正偷偷躲在學校花壇後面吸菸——那是他新近學會的,排遣焦灼的方式——卻聽見從花壇旁經過的幾位老師,邊走邊低聲談論著江天曉,口氣中充滿鄙夷與厭惡,還有幾分自覺窺得人性最醜惡一面,油然而生的慨嘆——
「真是沒想到,那個叫江天曉的平常看起來溫文爾雅,跟正人君子似的,背地裡卻干出這種強姦殺害女學生的事,真讓人難以置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想起之前他跟學生打交道的時候,那副和藹可親的神情,還以為是他性格好,原來腦子裡轉的是這種念頭,現在想想,真是噁心死了……」
「可不是嗎!聽說那個孩子是初三二班的,還不到十五歲,他竟然也能下得去手!還有,他不是學法律的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聽小道消息說,那個學生是活生生被玩死的,真是可憐,還不知道學校怎麼跟她家裡人交代呢……」
「禽獸!人渣!敗類!他姓江的根本就不配為人……」
「幸好老天開眼,讓霍校長趕過去,雖說是爭執中失手致死,也算為民除害了……」
「是啊,得虧霍校長年紀又輕,又有正義感,才沒讓姓江的繼續逍遙法外!但是怎麼說也出了人命,霍校長該不會坐牢吧……」
「不知道,據說這種情況應該可以申請輕判,而且他家不是很有錢嘛,花點錢,活動活動就行唄……」
……
幾位老師竊竊的議論聲逐漸遠去,沈行琛呆立在花壇背後,一動不動,就連手裡的香菸燃盡,煙尾在指尖燙出焦紅的印痕,也毫無知覺。
第181章 活下去
為了驗證那幾位老師物議的真實性,沈行琛走投無路之下,便去找一個同年級但不同班的男生,他認識的人里,只有對方有手機,並且,願意借給他。
當然,借來手機,他要付出一定代價。
當他強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從衛生間某扇隔門裡衝出來,把唇角又腥又黏的白%濁液體吐在洗手池裡時,對方也悠哉悠哉地跟出來,一邊繫著褲鏈,一邊把手機甩給他,一臉釋放後的滿足神情。
他連衣服扣子也來不及扣好,迫不及待接過去,仿佛晚了一秒,江天曉就會少一分翻身的希望。
來路各異的不同媒體琳琅滿目,都在告訴他同一個消息——十九中學法律顧問江某某犯下惡性案件,致學生死亡,副校長霍某某救學生未遂,義憤之下與江某某發生肢體衝突,江某某後腦磕上桌角,當場死亡。
對江天曉的口誅筆伐,和對霍星宇的讚譽有加,淹沒整個屏幕,已有不少網友表示,願意為這位救人未遂,手刃惡魔的好校長請願,要求從輕處罰。
沈行琛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樣走出的教學樓。月亮已經升上半空,呼嘯而清透的夜風,將他混沌的意識一點一點,撥開吹散,星光照進他迷茫的黑眸,敲定他不能接受的殘酷事實。
那個叫嚴朗的警察騙了他。
那個人和霍星宇,根本就是一夥的。
在車上時,嚴朗對他說過那些隔岸觀火的勸解與保證,壓根就不是安慰,而是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爭取時間,好穩住他,避免節外生枝。
嚴朗口口聲聲為他曉以利害,分析形勢,只是為了確認,他真的什麼也沒看到,而且手裡也沒有掌握任何對霍星宇不利的證據。
自己還像個大傻子似地,在這裡苦苦等待那「即將到來的正義」。
想必,霍星宇那天夜裡偷偷溜回學校,也是為了帶走一些物證,降低自身陷入被動的可能性。
想到這一幕,沈行琛的五臟六腑,都像被徒手生生扯開一樣痛楚欲裂。
他當時為什麼不衝上去!
就算沒辦法直接弄死霍星宇,他們的動靜也一定會引來門口值守的保安,那樣,對方就不能再把證據避人耳目地帶走,江天曉勢必不會被污衊成如此不堪的強姦殺人犯。
江天曉是在替霍星宇背負罪名。
都是因為他的一念之間,他的止步不前。
他的,自以為是。
想到這裡,兩行淚水唰地滾落下來,一陣巨大的,無與倫比的悲傷襲來,與鋪天蓋地的愧疚自責一起,將他整個人吞沒。
隨後,他抹了把眼淚,轉身向教室跑去。
他知道,教室角落的雜物櫃裡,放著一把無人認領的剪刀。
這個時間點,教室里沒有人,他徑直將那把平時被同學們偶爾用來剪報紙和彩帶的剪刀揣進懷裡,紅著眼睛走出來。
他要去殺了霍星宇。
什麼承擔後果,什麼法律責任,什麼往後未來,他通通都顧不上了。
法律懲罰不了惡人。
能懲罰惡人的,只有更惡的人。
江天曉已經為自己所信仰的正義,付出生命的代價,那剩下的報應,就交給他來完成吧。
沈行琛頭腦發熱地匆匆走在可以溜出校門的小路上,卻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夥正打算翻牆頭出去上網的學生,為首的,正是傍晚將手機借他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