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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上次見面不同的是,對方額角貼了一塊紗布,還在輕微滲著血。
「盧老師這是……怎麼了?」何年問道。
盧傑昌支吾一聲,勉強扯扯唇角:
「不小心摔的。」
裴郁微微點頭,假裝並沒有一眼看出,那傷口是被人打的。
他還沒說話,盧傑昌倒是率先發問:
「我說……警官,蔣鳳桐那孩子,還沒有下落?」
「目前沒有。」裴郁說,「你有什麼線索要提供?」
「我要是有,能不告訴你們嗎。」盧傑昌望望四周,口氣里頗有些訴苦意味:
「蔣鳳桐這事兒一天沒解決,學校的輿論就一天不好弄。你們也知道,我們學校名聲在外,就是因為管得嚴,考得好,現在出了這事兒,不是打學校的臉嗎。」
「而且,她媽媽一直覺得學校責任最大,之前還跑到學校來鬧,上面領導一問下來,我這個班主任,也很難當的。」
裴郁狀似不經意地問:
「你認為學校責任不大?」
「這……我認不認為,說了也不算。」盧傑昌眼神遊移一瞬,立刻恢復正色,「領導說了,該學校承擔的責任,學校絕不會推卸。只是這個學生比較孤僻,不愛說話,平常也默默無聞,學校能提供的線索,也實在不多。」
「既然你是班主任,不會多關注點她?」何年的語氣有點忿忿。
盧傑昌猶豫一下,臉上浮現出一點苦笑之色:
「班主任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升學率和分數壓死人吶。這裡的學生,哪個不是奔著成龍成鳳來的,成績但凡落下一點兒,給學校拖了後腿,責任誰擔得起。我們自己都說,在這塊兒是拿命換錢,換錢好買棺材,老師也難做啊……」
一陣急促的鈴聲忽然響起,迴蕩在偌大操場上空,聲聲緊湊,如催命符咒。
盧傑昌早已習慣似地,眼睛也不帶眨一下:
「我還得盯他們跑操,警官,回頭再說吧。」
說完,便沖裴郁二人點頭致意,快步走開了。
眼看著操場邊走來的學生逐漸增多,裴郁示意何年,離開跑道,沿著教學樓邊緣往外走。
拐過樓角時,裴郁卻發現,有個學生裝作路過,在他們身邊來回幾趟,似乎想靠近,又在猶疑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原來蔣鳳桐為人真的很孤僻,連她的班主任都這麼說。」
身旁,何年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
裴郁看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她不愛說不愛笑,沉默寡言,成績一般,也不合群,還沒有興趣愛好,跟一塊木頭也沒什麼區別。」何年笑笑,不無譏諷地上揚了音調,「你說,是吧?」
裴郁又看了他一眼,目光閃過一抹狐疑。
何年卻像不在乎他的冷淡似地,自顧輕笑:
「像她這樣的人,也太無聊,太木訥了,難怪世界這麼大,卻沒人喜歡她。誰會閒著沒事,去喜歡一塊木頭呢。」
「她不是!」
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突兀跳出來,很是焦急,仿佛急不可耐地想要辯解:
「她才不是木頭。」
嗓音很耳熟,裴郁認出,這個穿校服的男孩,正是蔣鳳桐那位同桌。
能拿到蔣鳳桐和桑斐那張合影,還是拜對方所賜。
看著眼前這張稚氣未脫的臉,裴郁視線掃過一旁微笑淺淺的何年,心中不由恍然。
男孩四下里看看,抓抓腦袋,試探著問裴郁:
「你們……找到蔣鳳桐了嗎?」
裴郁輕輕搖頭,敏銳捕捉到男孩眼中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
他想了想,把語氣儘量放緩:
「你為什麼說,她不是木頭?」
「她……」男孩咬咬唇,「並沒有別人說得那麼木訥無聊。我見過幾次,她趁吃飯時間,跑到學校後門柵欄那裡,柵欄外邊有人彈吉他,她就坐在地上聽,跟那個人有說有笑,挺開心的。」
彈吉他的?
裴郁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夕陽之下,綠草盡頭,撥弄吉他,隨意彈唱的短髮女孩身影,和那雙閃著野性微光的眼眸,不由得心頭一軟:
「那個人,是不是桑斐?」
「誰?」男孩一臉茫然。
「照片上那個女孩。」裴郁說。
男孩抿著嘴思索幾秒,搖搖頭:
「不知道,離得太遠,我看不清,那個人不穿校服,只能說,看影子,好像是個女生。」
裴郁點頭,望著男孩清澈如溪的雙眼,那眼中明亮熾熱的青春底色,一時間讓他感到頭暈目眩。
他定定神,找回自己的聲音:
「上次為什麼不說?」
男孩朝身後望了望,聳聳肩:
「被別人知道很麻煩,而且我也沒想到,她真的會遇上危險。」
遠處有呼喚聲傳來,男孩回頭看看,挑挑眉梢,沖裴郁兩人抱歉笑笑,便轉身跑開。
跑出去沒兩步,又折回來,昂著頭對裴郁說:
「世界上不會沒有人喜歡她,一定不會。」
那口氣十分認真,像在強調一件很重要,非解釋清楚不可的事。
目送男孩身影匯入操場邊熙熙攘攘的學生潮,裴郁收回視線,裝作沒看到寬大校服掩蓋下,那一點落荒而逃的欲蓋彌彰。
第92章 窺探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