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裴郁望望深沉的夜色:
「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了。」杜鵬飛擺擺手,神情有所緩和,「我有朋友在這邊,我要去找他。」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腳步聲也漸行漸遠,裴郁才關上門,回到屋子裡。
拆開禮盒,不出所料,又是一枝漂亮繁盛的白紙玫瑰。
血的猩紅與花的瑩白交相輝映,堂而皇之,觸目驚心。
倒計時,第五。
他腦海里突然蹦出那道猙獰的傷口,利器貫穿,鮮血奔涌。
誰唇角微笑決絕,毫不在意。
這個蠢貨,他暗忖,這樣下去,血遲早要流乾的。
就像杜雪一樣,蒼白,安靜,毫無生氣。
沒有人會為你傷心。
裴郁將花枝攥在手裡,下意識地捏緊。
他甚至感到那紙做的花梗上,有汩汩的血液流動。
那種涌動的感覺,從指尖蔓延到手臂,再擴散到他全身,每一根毛細血管,每一處神經末梢,使他從頭到腳,都微微戰慄起來。
足足一分鐘之後,他才輕輕放開已泛出青白的指節,向標本室走去。
————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
忙完手頭事情從局裡出來,裴郁剛走到停車場門口,就被忽然冒出來的沈行琛,攔住去路:
「小裴哥哥,這麼久不見,一定想我了吧?」
裴郁飛快掃一眼他手臂上纏著的紗布,只是略略頓了下步子,便照樣往前走:
「想你什麼時候血盡人亡。」
紗布上不再滲出隱隱的暗紅,想必傷口已經開始癒合。
很好,看來暫時還不會亡。
「哦——」沈行琛拖長腔調,笑盈盈朝他飛來個眼風,「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你會為我難過嗎?」
裴郁冷嗤一聲:
「我會去你墳頭,放一曲好日子。」
「那你可記得要單曲循環。」沈行琛擋在他面前,「這樣的話,還能陪我久一點。」
裴郁停下腳步,面無表情望著對方。
沈行琛摸出一支小巧的錄音筆,在他眼前晃了晃:
「彭冬冬那邊有動靜了。」
他看看那錄音筆,伸手就要去接。
對方卻沒鬆手,反而朝他笑得天真:
「小裴哥哥不怕我騙你?」
「失去我的信任,對你有什麼好處。」裴郁捏著筆的另一頭,涼涼道。
沈行琛笑意加深,凝視他的眼睛,緩緩放了手:
「你說得對。」
打開那支錄音筆,彭冬冬的聲音伴著輕微電流聲傳來,同樣飄進耳膜的,還有一個音量雖小,但清晰可聞的女聲,應當是隔著手機在通話。
裴郁立刻聽出,正是上次那位與彭冬冬在醫院後門碰頭的容姐。
通過他們簡短的對話,裴郁得知,彭冬冬準備今夜行動,要去偷殯儀館停屍間的「濕貨」。
一直以來的推測被證實,裴鬱閉了閉眼,卻感覺不到一分如釋重負。
他想,自己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活人為了利益,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所謂的榮辱觀與道德感,或許都是用來約束那些,有道德的活人。
如果沒有,他們將無往不利,所向披靡。
卑鄙者的卑鄙,是去往天高海闊的通行證。
高尚者的高尚,是困於方寸之地的墓志銘。
裴郁微微昂首,將錄音筆還給沈行琛,邁步往停車場走。
他要在彭冬冬下手那一刻,抓對方一個現行。
剛抬起腿,又被沈行琛攔住去路:
「別開你的車去。」
裴郁轉過臉,望著他。
向停車場角落那輛黑色昂克賽拉看了一眼,沈行琛微笑道:
「不是什麼好車,但是,太扎眼。」
說完,裴郁就被對方扯住衣袖,往道邊一輛灰濛濛的帕薩特走去:
「走吧,坐我的車去。」
裴郁輕輕嗤一聲,到底沒提出異議。
坐進車裡一剎那,他不由得又想起第一次見到沈行琛時,自己也是坐在這個位置。
那時窗外大雨傾盆,心煩意亂降低了他的警惕性,才會一不小心,著了這個活人的道。
沈行琛啟動引擎,神情似笑非笑地望過來:
「小裴哥哥,是不是在想我和你,天降奇緣一般的巧遇?」
這人怎麼好意思說出巧遇這個詞的,裴郁冷哼一聲:
「早有預謀。」
「那確實是,為了見你,我可是煞費苦心。」沈行琛嗓音里含著輕快的笑,「你知道,我可捨不得傷害你,一定要等到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出手。」
捨不得傷害?裴郁翻個白眼,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一個手刀打昏自己,鋒利刀刃劃傷自己的時候,他怎麼沒看出對方捨不得。
煞費苦心……等等。
裴郁抱起手臂,朝他看過去:
「我的後視鏡片,你偷的吧?」
沈行琛笑得燦爛:
「為了見你嘛,哪能叫偷,我怎麼捨得用你的東西去換錢呢。」伸手朝後一指,「一直供著呢。」
裴郁向後轉頭,看見後排座上,端端正正,放著一隻刻了富貴吉祥圖案,紋路精美的花梨木小箱,還煞有介事地掛了把沒閉合的小鎖,很像那種用來存放寶物的首飾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