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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覺而已。」沈行琛一笑,還是那副欠揍的真假難辨口氣:

  「命好的話,蒙對了,換你多看我兩眼,早點和我上床去。命不好,蒙錯了,我再想別的辦法。」

  裴郁翻個白眼,輕嗤一聲。

  他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不過,這個司儀彭冬冬,確實讓他起疑。

  裴郁轉臉,仔細望了望台上手執話筒,臉上哀悼與欣慰並存的彭冬冬。

  年齡,二十六七歲,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走路挺胸收腹,軀體比較直,重心落在後腳掌。

  和杜雪死亡現場所出現第三種足印的主人,大致吻合。

  只是在他印象里,這個彭冬冬和杜雪並沒有過交集。

  一定是自己的偵查工作,還有疏漏的地方。

  他眼睫微動,暗想著,一會兒回去,得將這一重大發現告訴廖銘和豆花兒。

  「小裴哥哥。」

  他聽到沈行琛幽幽開口,凝視自己的目光中,也少了幾許戲謔:

  「其實……你執意要查這個,沒什麼意義。」

  裴郁不由看了對方一眼。

  「杜雪在這世上,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背景,更沒有權勢。她生在一個普通,甚至可以說貧窮的農村家庭,家裡有個弟弟,和一對明顯重男輕女的父母。她沒怎麼上過學,工作也是普通,平庸,可有可無,誰都可以取代。」

  沈行琛的嗓音像有煙霧繚繞,從冥河岸邊款款而來:

  「她的自殺,最多,是為望海市的人口普查減少一個數字。她是千千萬萬死去的人當中,最尋常,最平淡,最不起眼的那一類。沒人會在意,她為什麼自殺,死之前又經歷了什麼。也許再過不久,所有人都會遺忘了,她曾存在過。」

  「這不是驚天動地的大案要案,你查到真相,也不會有人為你鼓掌喝彩,對你說上一句感謝的話。她的死,就像一滴水沉入大海,甚至激不起一朵浪花。你的堅持,也改變不了,她消失得無聲無息的事實。」

  「小裴哥哥,」沈行琛唇邊,微微上揚的弧度涼薄,「她父母都不在意的事情,你還要繼續查嗎?」

  舊戲台上,火光仍在跳躍,人們的談笑聲漸次高漲,借著夜風,伴著灰燼,飄向四面八方。

  沈行琛的聲音縹緲,眉眼朦朧,額前細碎黑髮被風輕輕拂動,凝視著他的黑亮眼眸中,似有夜露悄然漸生。

  裴郁心中忽然沒來由地一跳,於是不動聲色地微微垂下眼睫,想避開那道灼熱的視線:

  「我說過,我對真相上癮。」

  面色,口氣,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

  「這只是你的藉口,對嗎。」沈行琛的目光依舊灼得他雙眼發燙,「你怕別人看出你固執而樸素的正義感,怕別人知道你也會同情和憤慨,更怕別人發現,你為枉死的生命動容。你怕自己身上,有活人的感情。對嗎?」

  裴郁唇角微抿,不置可否,冷冷地回望對方。

  「小裴哥哥,」沈行琛眼睛一眨不眨,「你遠比大多數活人更善良。」

  如果這話他聽廖銘或者豆花兒說起,他一定會送對方一個睥睨眼神,同時出言警告,「別罵人」。

  可如今被沈行琛這樣當面說出,看著那雙漂亮眼睛裡閃動的微光,這個再尋常不過的詞彙涌到唇邊,卻鬼使神差地說不出口。

  「收起你的自以為是。」裴郁眸光閃了閃,找回自己平時冷冰冰的口氣,「妄加揣測並盲目自信,是活人最無可救藥的劣根性之一。」

  沈行琛對他的冷漠,全然不以為意,反而有逐漸綻開的笑意,攀上眼角眉梢。

  裴郁還沒從自己製造的冰冷氣氛中緩過來,就被對方欺身靠近,雙唇幾乎湊到耳邊:

  「小裴哥哥,我真是愛死你這副心口不一的樣子了。」

  沈行琛身上那種熟悉的香水味道,裹挾著曖昧笑意與危險氣息,漸漸盈滿他眼耳鼻口,每個縫隙。

  他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保持距離:

  「別試圖用活人那套分析我。法醫的職責,是替死人說出最後一句話,我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浪費在活人身上。」

  「哦——」沈行琛拖長了腔調,一副恍然的模樣,隨即又再次笑著湊上來:

  「那……你有沒有多餘的染色體,可以浪費在我身上呢?」

  裴郁呼吸肉眼可見地一滯,緊緊抿了抿唇,足足瞪了他幾秒鐘。

  真是低估了這個人的不要臉程度,裴郁暗想,自己要是再杵在這聽對方說這種廢話,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逼。

  閉了閉眼睛來定神,他把噎住的那口氣吐出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也不再去看身後笑得春風蕩漾的沈行琛,頭也不回地走開。

  戲台那邊火光漸弱,各色紙制器具想來已經焚燒完成。

  他聽見台上的彭冬冬,悲喜參半地揚聲吟了句,「送入洞房——」

  隨後,便是兩聲「起靈咯——」那聲調蒼涼而哀傷,悱惻而悠長。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悲與喜,從始至終,都是活人說了算。

  人群隨著新人的棺槨,緩緩向新婚洞房——墓地走去。裴郁看到尾隨其後的廖銘和豆花兒,都在四處張望,應當是在尋找自己。

  方才他對廖銘藉口出來上廁所,才單獨來找沈行琛,時間再長,他們就該起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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