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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你,還一片一片粘起來。」
「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裴郁語氣依舊淡淡。
「這個,」廖銘用下頜指指照片,「能確定是鄒晟本人嗎?」
裴郁目光在照片上一掠而過:
「從裸%露部位的身材比例上看,身高體型,都與鄒晟十分符合。」
「但是,」廖銘輕輕撫著下頜,若有所思,「這只能說明,鄒晟對杜雪進行過騷擾,構不成導致她死亡的證據。而且……」
對方沒再說下去,裴郁知道,他想到了鄒晟手裡那把,杜雪給的鑰匙。
如果信任一個人到可以將家門鑰匙交出去,那麼雙方必定交情匪淺,關係足夠親密。
但,如果並不是主動交出去的呢。
裴郁腦海中開始回想,自己昨天去找杜雪生前的同事,食堂另外幾位負責打飯的大姐詢問時,她們七嘴八舌說的話——
「……你說那個小杜哇,哎喲,年紀輕輕,死得怪可惜……」
「……誰說不是呢!那個小姑娘來這兒快一年了,不大愛說話,也不大跟人交流,我們這些人吶,沒有跟她走得近的……」
「……太具體的事不知道,但是我聽說,她家裡面,好像一直催著她回去結婚……」
「……喲,那就怪不得了。她家裡好像還有個弟弟,你想啊,她回家把婚一結,彩禮一收,來年弟弟娶媳婦,不就有錢了嗎……」
「……你說誰?哦,那個姓鄒的小伙子啊,不就採購上那個嘛……應該不是她男朋友,我看小杜都不怎麼搭理他……」
「……他好像挺待見小杜,有時候能碰著他過來獻殷勤,拿個飲料啊蘋果啊之類的,都不值什麼錢,小杜肯定看不上……」
「……跟錢可沒關係,小鄒那個人,別看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我可總感覺他怪怪的,不像個好人……」
「……為啥我也說不上來,反正不太對勁……哎,小裴,你可別說這些話是我說的啊……」
……
閉了閉眼睛,裴郁挑揀出幾個關鍵信息,向廖銘轉述了一下。
「所以你是說,」廖銘從椅子上站起身,開始緩緩踱步,「杜雪自殺,除了抑鬱症之外,來自家庭的壓力,和來自鄒晟的騷擾,都脫不了干係。」
裴郁雙手撐在長桌上,聲音沉靜:
「從她抑鬱症的確診時間來看,家庭和鄒晟,很可能是導致她生病,並且加速發病的原因。」
廖銘微微蹙眉:
「但你也說過,她確實是自殺的。」
「完成自殺,不一定只靠自己。」裴郁抬眸望著他,「教唆和幫助別人自殺,也是犯罪。」
對面的廖銘沉默下來,偌大辦公室里,只有篤篤的腳步聲,緩慢地,有節奏地輕輕響著。
裴郁適時地閉口不言,留給對方足夠的思考空間。
這些念頭,已在他頭腦中盤旋多日,揮之不去。
死者死亡現場,格格不入的開水壺,重度昏迷當中仍舊準確發送的消息,水壺與手機屏幕上消失的指紋,安眠藥盒裡詭異失蹤的錫紙,還有案發前後神秘出現在客廳,屬於陌生第三者的足印。
以及那個不知算不算疑點的,門鎖上的新鮮撬痕。
一切的一切,都使這場原本清晰明了的自殺,變得撲朔迷離。
那個陌生第三者是誰,為什麼偏偏在案發前幾天出現。
指紋被誰擦去,錫紙又是被誰帶走,那條九點見的消息,真的出自杜雪之手嗎。
做這些事情的人,是為了掩蓋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是要混淆警方視線,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到死者死亡原因上來。
如果這個人目的是要幫助她自殺,那又是為了什麼。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鄒晟。
據調查結果來看,杜雪似乎並沒有結怨的仇人,也沒有關係好到,可以冒著犯罪風險,幫助她自殺的朋友。
案件毫無頭緒的情況下,裴郁只能依照現有證據,先從鄒晟下手。
他相信,廖銘與他,有著同樣的疑問。
因此,他來向廖銘申請,對鄒晟家裡的搜查證。
能否查得出結果,是天意的事。
要不要去查,卻是他的事。
死者的最後一句話,他應當替她說出來。
靜默良久,廖銘開口,語氣里,多了幾分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你知道嗎,杜家父母提出迅速結案的要求時,態度非常堅決。」
「堅決?」裴郁略略奇怪。
他還沒忘記他們剛知道女兒自殺那天,跑到市局門口扯白布鬧事的畫面。
那個聲淚俱下,冤讎比海深的戲碼,簡直歷歷在目,活靈活現。
廖銘停下腳步,沉著地一點頭:
「他們還說,絕不同意做進一步解剖,堅持認為那是讓她死也不得安生。他們催著馬上結案,要把女兒帶走,早日入土為安。」
「以自殺定性?」裴郁眸中有奇異光芒一閃即逝。
他見廖銘再次輕輕點頭:
「嗯,不再追究。」
這家人到底在搞什麼,裴郁不免生出幾分疑惑。
當日喊冤叫屈,大張旗鼓,鬧得沸沸揚揚的是他們,如今偃旗息鼓,緘口不言,要求息事寧人的也是他們。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促成他們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