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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華……”

  “你苦惱什麼?”我問,“你只是苦惱我做不了你的正室?”

  蕭暄的臉上浮現錯愕之色。

  “阿暄,”我說,“我只是不肯嫁你,就已經讓你這麼苦惱。我若是說我不願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那你又更該怎麼辦?”

  我說著說著,倒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

  蕭暄臉上的驚愕漸漸轉為慍怒,一把抓住我。

  “你……”

  我側著頭等他說。

  可是蕭暄張著嘴,半天吐不出接下來的話。

  他不說,我說。這些話,當初馬太守事件時就存在我肚子裡了,說出來太現實太傷感qíng,我本來想留著以後bī不得已的時候再說的,之前有多少快樂日子就過多少,別辜負好時光,別提前給自己找不自在。可是老天不同意我這麼逍遙,硬是要把矛盾提前放在我們面前,bī著我們兩個開誠布公洽談溝通,把好好的感qíng切割來分析清楚,弄得兩手血淋淋。

  我表明立場:“我是不會同別人分享你。可是我也希望你快樂。”

  問題全部丟給他,我卑鄙。他接受了陸小姐,我肯定和他翻臉,他當然不會快樂;可是如果他拒絕了陸家,兵權到不了手,千秋功業潰於一朝,他肯定也不會快樂。

  江山在手,美人在懷,但是愛人呢?

  “你愛我嗎?”

  問爛了的問題,不過我提問的態度非常嚴肅認真,讓人不覺得多ròu麻。

  蕭暄也嚴肅認真地回答:“愛。”

  我把手一攤,“瞧,真麻煩。你要是不愛,你就沒這麼多煩惱了。”

  蕭暄兩手青筋bào露,受不了我在這麼嚴肅的時刻都要耍嘴皮子。

  可是不能這樣怎麼辦?我怕我不貧嘴,會立刻哭出來。

  我不肯要他娶那什麼陸小姐或是任何一個其他女人,但我也不忍見他同陸家決裂功虧一簣。如果我更偉大一點,qíngcao再高尚一點,我就該什麼話都不說然後悄悄離去,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可是我這個向來比較卑鄙,自己難過也不讓別人太好過,有包袱大家一起背,有麻煩兩人共同解決。所以才有今天這秉燭夜話說傷心的一幕。

  蕭暄一臉痛楚,那是我親手劃的一刀。

  良久,他才說:“我明白了。”

  一字千金,夜已涼如水。

  我回到自己屋子裡,疲憊得就像剛下來一場馬拉松,倒在chuáng上眼皮都張不開。

  雲香和桐兒等著八卦,都守在我房間裡不肯走,這下見我這模樣,立刻噤聲,悄悄出去了。

  我眨了眨眼。先前宴會上絲竹悅耳酒菜飄香,月夜迷人秋風送慡,轉眼房間裡光線昏暗氣氛沉悶。似乎所有甜蜜的故事才剛開始,就有一種舊歡如夢的凋零惆悵。

  我躺著,仔細感覺著胸腔里心臟的跳動,每跳一下,就痛一下。只要還活著,就要一直痛下去。

  茱麗葉站在陽台上愁苦地感慨,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是羅密歐?

  我以前一直嫌這台詞噁心,但那只能說明我的認識還沒有到達一定的境界。經典自有它被評為經典的理由。比如我現在,只覺得這句話便可概括我所有的感想。

  蕭暄,愛上你很容易,得到你卻太難。

  夜風chuī進來,我臉上一片冰涼。一摸,果真全是淚。

  天亮的時候,我很不qíng願地醒了過來。

  若真的可以,我多想長睡不醒,腦袋埋在沙子裡,逃避一切問題。我想蕭暄在這點上肯定與我心有戚戚焉。

  雲香和桐兒沒有我的憂愁,一是因為今天有場面恢宏氣勢gān雲的百萬雄師大閱軍,二是宋子敬終於回來了。

  這麼多事堆在一起,恐怖陸懷民也忙得沒時間bī婚,蕭暄可以偷得幾日閒了。

  桐兒她們見我沒有jīng神,硬是拉著我去城牆上看閱軍。

  滾滾沙場,艷陽高照,天高地闊,曠野風長。東齊男兒血氣方剛,鎧jīng劍銳,豪邁勇猛,氣吞山河。

  這是我第二次看閱軍,也是第二次看到蕭暄烏甲紅袍,高頭大馬,背後飄揚著鮮艷帥旗,將他襯托得丰神俊秀,氣宇軒昂。碧血huáng沙連陌天,旌旗卷塵煙,英雄男兒豪氣萬丈。

  我一夜沒睡好,風一chuī就頭痛,想必蕭暄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頭盔遮住了他的黑眼圈,人前他依舊威風凜凜挺拔於馬上,而我則不得不躲在角落裡避免被熟人問話。

  就這麼一躲,聽到幾個女人在八卦。

  “聽說燕王要娶陸家小姐了?”

  “是嗎?這事不是沒定?”

  “王爺又不是傻子,這多好的買賣啊!”

  我笑,誰都知道這是樁好買賣。蕭暄賣身陸家,換取問鼎天下的籌碼。黨內劉秀對yīn麗華多好,還不是照樣娶了郭聖通。

  當然,蕭暄不娶陸穎之因為未必就贏不了這場仗,不過多花十幾二十幾年罷了。到時候英雄見白頭,換成他的兒子繼續打江山。而且他的兒子未必是我的兒子,我才捨不得讓自家孩子刀槍里討生活呢。

  我望著城下密集如雲的士兵,兵器鎧甲折she陽光發出鱗片一般的白光來,那骨子雄發之勁直bī雲霄。我和他的兒女之qíng在這面前顯得那麼渺小而脆弱。

  我曾同蕭暄說,你要不爭這天下,就偏安在西遙城,也活不過十年。我那個時候不想蕭暄死,現在更是不想。

  “可是我聽說……”我聽到那個女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她的同伴在笑,“得了,若是喜歡,早就收了,怎麼會這麼不清不楚地拖著。不過一個江湖女子,哪裡比得上陸家小姐?”

  “說的也是。啊,那可不正是陸家小姐?”

  我一聽,隨著眾人目光望過去。

  遠處沙場上,一個雪白的身影。依稀只見是個英姿颯慡的少女,白衣勝雪,騎著棗紅大馬來到陸懷民跟前,然後輕盈矯健地翻身下馬行禮。

  “果真是陸小姐呢。”

  “到底是簪瓔世家的豪門閨秀。說是她還訓練了一支女兒軍。”

  “哦?女人也打仗?”

  “好像是負責後勤運輸什麼的。總之是巾幗不讓鬚眉呢!”

  “王爺可是好福氣。”

  我轉過身去,悄悄離開了人群。

  雲香連影子都不見了,八成去找宋子敬去了。女大真是不中留,宋子敬沖她溫柔笑笑,她的魂就沒有了。鳴玉公子固然好,滿腹珠璣儒雅英俊風度翩翩,可宋子敬清高得猶如天邊一朵雲,從來不肯為誰停留下來,那麼的不切實際,我看她註定了要傷心的。

  自己的小院子很靜,我適應了剛才熱鬧的耳朵里還餘留著一片轟隆聲,在大腦里不停回想。上帝造人時偷工減料,沒有給耳朵安上一個開關,於是人類憑空多出來許多煩惱。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面臨把握不住的愛qíng的女子都會有這樣的感受,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和悲哀在心裡醞釀,再由心臟通過血液把這感受輸送到身體每個角落裡。

  “小華。”宋子敬的聲音。

  他怎麼來了?

  “你一個人?”宋子敬走進來,風塵僕僕。

  我笑了一下,“外面太鬧了。你這一路順利嗎?”

  “挺好的。”宋子敬說,“青娘已經回到了朱山王身邊。”

  “那真好。”我誠心道。有qíng人終成成眷屬,真好。人家朱山王也是明言了只願意要她一個的。

  宋子敬背著手走過來,看了我半晌,說:“我有點擔心你。”

  我噗嗤笑,很勉qiáng,很苦澀。

  “擔心我什麼?我有吃有喝有工作的。”

  宋子敬搖了搖頭,“小華,王爺他,是做大事的人。”

  我冷笑,“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握六合而制宇內,執撲敲而鞭笞天下,多娶幾個老婆,根本不在話下。我的苦惱本來就應該只是我的,他都是被我拖累的。”

  宋子敬說:“你別說氣話,我也不是來教育你的。男女之事,沒有對錯,只講qíng願。你不qíng願,誰都不能把你怎麼樣。”

  “那你來找我,究竟又是為了什麼?”

  “我自己都不知道。”宋子敬苦笑,“只是,我會支持王爺同意這門婚事。”

  我冷眼看著他,幾分無奈,幾分怨懟,幾分薄涼。他是來找我表態的。

  宋子敬是個完美的下屬和助手,他自然會選上司朝著最正確有利的方向走。政治和戰爭是容不下半點qíng長的。

  我別過頭,看著檐下一盆開到極至就要凋身的jú花,脈脈無語。

  宋子敬說:“王爺也是人,他終會有頂不住的一天,那個時候,即使不是陸小姐,也會是張小姐,王小姐,名門閨秀多的是。他為了權衡各種不同的利益,就需要握住那些送上來的籌碼。小華,到時候,你就是謝小姐,代表了謝家,和那些女子一樣,被放在天平上衡量比較。那時候你們的感qíng還會單純如初嗎?也許,他一生只愛你一人,但是,他沒有辦法只娶你一人。”

  我突然有點恨宋子敬,他做得比我還絕,把什麼都從我的角度講得那麼清楚做什麼?我不需要別人說給我聽,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可是我不想聽到別人說。

  宋子敬走過來,“小華,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他悄無聲息地走了。我跌坐在榻上,把臉埋進手裡。

  之後一連十多天,我都沒有見到蕭暄。越風每日來我這裡取藥,跟我說,王爺忙。

  我漫不經心,只顧做自己的事,漸漸的,越風也不同我解釋了。

  為東軍士兵檢查身體一事,也讓我忙得幾乎沒有睡覺的時間。

  蕭暄即將娶陸穎之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同蕭暄的關係,雖然低調,但是有心人還是看得出端倪,這下就跑到我這裡來看熱鬧。

  不過我可不是柔弱無依任人欺凌之輩,拿我當笑話看,那就得付出看笑話的代價。於是免費贈予腹瀉生痘長斑禿頂皮膚騷癢等各種藥粉,讓他們充分享受到謝家藥房一日游的樂趣。最後也順便給那位提議讓我做側室的劉大人下了一點通氣散,讓他跑了一宿的廁所。

  真是的,我長得很像小老婆嗎?

  幾番下來,雖然把人全得罪光,但是耳根徹底清靜了,多日來積壓的抑鬱之氣也得以發泄出去。

  秋天已經很涼,可是我從軍營體檢隊伍里奮鬥了一天回來,還是滿身是汗,一臉風塵,láng狽不堪。

  剛回到醫署,就見手下一gān副手gān事急匆匆地迎了出來,嘩啦一下把我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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