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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每次回憶起這段往事,都忍不住幸福地微笑。

  不論生活怎麼變遷,不論距離變得多遠,我都記得那人隔著衣服傳遞來的體溫,也都記得他附在耳邊對我說的話。

  他說:“小華,我們就這樣,一輩子。”

  六天之後,我們在經歷了兩次有驚無險的小刺殺後(當然是衝著蕭暄來的),終於到達了延平城。蕭暄率領的北軍順利同由東南沿海回到內地來的東軍順利會師,而我也見到了聲名鼎赫的東軍統帥陸懷民。

  陸懷民本是北方人,少年南下參軍,追隨當時的東軍統帥張百川,在東南海上風裡來làng里去,幾十年來打了大大小小几百場仗,是位實戰經驗豐富,鐵骨錚錚的國寶級元帥。

  陸懷民年近半百,面若冠玉,唇若丹朱,斜眉入鬢,目光如炬,身材魁梧,渾身上下透著傲骨英風。他又力拔山河氣蓋世,又足智多謀,用兵有道,既能陸戰,又擅水戰。自他替下張百川後,率領百萬雄師掃dàng東南大陸沿海一帶,將山林土匪海盜倭寇盡數追緝清掃,保了半邊天下太平安寧。他自己也成就了震世威名。

  接風宴席,我作為蕭暄的一個小但是不可或缺的幕僚占據了偏遠角落的一席之地。雙方介紹主要幕僚時,因為全場就我一個女官,陸元帥自然多看了我幾眼。陸帥這等在腥風血雨里,廟堂江湖中數十年拼殺過來的人物,私覺得遠比蕭暄更有震懾力多了。那簡單幾眼就教我覺得背上扛了巨石,直不起腰來。

  蕭暄雖然身份比他高,但是對他態度極其尊敬,酒盡兩杯,就已自稱晚輩,並且極委婉含蓄地將陸帥的功績一通歌頌讚美。我還頭一次發現蕭暄竟然如此能將虛偽噁心的官樣文章說得這麼聲qíng並茂誠摯動人貼切溫和找不出一絲不妥的地方來。若不是宋子敬外出辦事未歸,我真要懷疑是他寫的發言稿。

  陸懷民這樣的軍人本身做派qiáng硬,又兼基層出身,心裡或多或少是瞧不起蕭暄這樣憑藉出身占據高位的年輕人。只是蕭暄那通馬屁拍得實在是太出色,陸帥原本還有幾分敷衍客套的臉也很快鬆懈下來,笑著敬酒回贊蕭暄如何年少有為義薄雲天等等。

  主賓見歡,吾等陪客大鬆一口氣,才可以放開手腳吃喝。

  蕭暄完全忘記了我之前告誡他的傷口還有點發炎酒要少喝的話,同陸帥兩人你來我往,很快兩大罈子就見了底。喝到興頭上,蕭暄親切地叫了陸帥一聲懷民兄,弄得我一時還以為在點我的名。

  陸懷民的年紀都可以做蕭暄的爹了,所以也借著借興笑著說,王爺啊,老夫愧受你這一個兄字,你可把我叫年輕了哦。

  蕭暄忙說怎麼會,陸元帥這看著紅光滿面jīng神矍鑠,也就而立之年的人嘛。

  陸懷民其實很高興,不過還是謙虛到:“王爺說笑,老夫都快半百了。此生戎馬倥傯,鮮有敗績,也算慰懷。唯一遺憾,就是長子早夭,而立之年得一小女,現已十九,卻是心高氣傲百般挑剔,到現在還沒有人家。“

  我才夾起來的ròu丸子掉回了碗裡。

  蕭暄的視線越過重重人海,投向我的方向。不過我沒看他。我看著碗裡的ròu丸排骨,還有一大堆美味可口的飯菜,卻突然沒了胃口。

  陸懷民可能真是喝高了,看不清蕭暄的臉色,繼續自賣自誇,說他那位芳名叫陸之穎的女兒可是詩書女紅刀槍棍法樣樣俱全,模樣標緻xingqíng慡朗。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我也可以說給蕭暄聽。

  他陸懷民以前聽令於蕭暄,那是因為蕭暄彼時還代表朝廷,陸懷民實際上聽的是朝廷的號令,他只有這一個選擇。如今世事變遷,蕭暄與當權趙黨分庭抗拒,趙黨在朝而蕭暄在野,陸懷民面前無數個選擇,聽不聽蕭暄的號令,就變成多選題中的一個選項了。

  要怎麼讓他死心塌地jiāo出最終決策權?

  最最迅速便捷的,就是結親家。

  的確,兩人不論身份容貌還是資質,都十分般配。而且我賭一兩銀子,這陸懷民肯定早就把兩人八字都找權威高人算過了。

  蕭暄看我,我一臉無辜地看他。

  人家要嫁女兒給你,又不是給我,看我做什麼?

  早先喝下去的酒立刻變成醋。我低頭喝茶清口。

  聽到蕭暄呵呵笑,帶著濃厚醉意的聲音在說:“陸帥真是捨得。小王功敗垂成都還沒定數,這就放心把千金嫁來,跟著我吃苦受怕。呵呵,陸帥有心,我還怕耽擱了陸小姐呢。”

  “王爺這什麼話?能嫁你為妻,可是小女的福分。”陸懷民口齒含糊估計不醉也在裝醉。

  兩個主人醉了,下面的賓客自然也非常識趣地跟著醉了。我本坐得偏,悄悄退了席。

  桐兒和雲香正在房裡玩牌,見到我回來,立刻迎了上來。

  雲香消息一如既往地靈通,“姐,聽說陸元帥想把女兒嫁給王爺。”

  我一邊換衣服,一邊說:“王爺也不是頭一次被人說親了。”

  桐兒說:“聽說那陸小姐文武雙全,十五歲起上門求親的人就踏破門檻了。”

  他們的確成功地激發了我微薄的危機感,但是我雖然心裡五味雜陳,卻缺乏動力。

  我並不是對自己有信心,我只是不知道該做什麼?

  人生中很多時候都不得不跟隨大環境,做個隨波逐流的泡沫。只要蕭暄一天是個封疆裂土之士,我們和他之間就橫著很多很多無法逾越的鴻溝。畢竟一個政治家,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是要付出許多其他的東西的。

  我喝了口茶,轉移了話題:“藥的事有消息了嗎?”

  桐兒搖頭:“老樣子,派出去的人還沒回話。”

  雲香問:“王爺的毒不是都已經解了嗎?怎麼還要研製解藥呢?”

  我說:“他毒解了,可是我的課題卻還沒鑽研完,這解藥一日不研製出來,我心裡不安。

  雲香嘟囔:“姐,你也別老把心思放在醫藥上了。王爺都快給別人搶走了。”

  桐兒也發牢騷,“就是!我們小姐吃虧,沒有一個門第顯赫的娘家。其實根本不見得比陸小姐差。”

  娘家,謝太傅家,夠顯赫了。可是這譜能擺出來嗎?還讓不讓謝家人活命了?

  我嘆氣,不打算再討論這個問題。

  我親手熬好了藥,算著蕭暄差不多從席上退下來了,給他送過去。

  越風說:“王爺還沒睡,正和幾位大人在說事。”

  “陸元帥在嗎?”

  “陸元帥已經回去了。”

  我端著藥走進去,還沒進裡屋,就聽到劉大人的一句話。

  “王爺,陸元帥今日的提議,還望王爺慎重思量啊。”

  我站住。

  蕭暄很清醒的聲音響起:“這事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還不打算娶親。”

  “王爺,”王大人說,“此事,可由不得王爺想或不想。陸懷民雖然表面示好,認了虎符,可是到底百萬東軍現在只聽他一個號令。王爺若謀大業,就不得不藉助於陸懷民!現在陸懷民有意結好,又不圖裂土封王,只願結為親家。這姻親正是最穩妥牢固的關係,王爺又可親掌百萬雄師,何樂而不為呢?”

  蕭暄有點煩躁,“我並未打算拿婚姻做jiāo換。”

  “王爺此言差矣。”李將軍居然也在,“王爺不是娶鄭王妃在先了嗎?王爺同王妃伉儷qíng深,夫妻恩愛,若非王妃壽不永年,那樁婚事也是幸福美滿旁人羨慕的。這陸小姐,子敬兄以前就打探過,陸懷民沒有給自己女兒貼金,確實是一位文武雙全的佳人。王爺娶了她,紅袖添香,夫唱婦隨,又可成就一段佳話。”

  李將軍居然還是鴛鴦蝴蝶派的。

  蕭暄長笑兩聲,“道理都不用說了,我心裡清楚。陸小姐嫁妝就是百萬大軍。呵呵!古往今來,多少男子為了嫁妝而娶老婆,卻又能本末倒置得如此理直氣壯。”

  劉大人說:“王爺的心思我們都明白。您若捨不得敏姑娘,回頭再納她做側室便是……”

  哐啷一聲茶杯砸碎的聲音斷了劉大人的話。裡面一時間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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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盡桃花第三卷征途篇第47章

  我屏住呼吸。

  良久,蕭暄疲憊的聲音傳來:“今天就到這吧,各位也辛苦了,早早休息去吧。”

  “明日還有閱軍,王爺也早些休息了吧。”李將軍很識趣地告辭。

  那劉大人還不識相:“王爺,那這事……”

  “明日再說。”蕭暄已經非常不耐煩了。

  幾位大人紛紛行禮告退。我站在屏風後,等他們都走盡了,才端著已經涼了的藥走了進去。

  蕭暄散著頭髮,敞著衣服,露出雪白的裡衣和一點jīng壯的前胸。雖然景色迷人,我卻沒心思欣賞。

  “我把藥端來了。”我說,“喝了吧,傷還有點發炎呢。”

  蕭暄深深注視著我,我面無表qíng地別過臉去。

  蕭暄輕聲說:“我該怎麼辦?”

  我裝傻:“吃藥啊,難道還要我餵?”

  蕭暄眼冒火光,粗魯地端過藥一飲而盡,將碗重重擱在桌子上。

  我gān站了一會兒,他沒有要說話的樣子,我撇了撇嘴說:“那我走了。”

  剛轉過身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我,把我拽了回去。我跌進他的懷裡,立刻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

  “就走?你就什麼都不說?”蕭暄抓著我的手,我被他抓得很疼。

  “說……說什麼?”我把手掙脫出來,“我說好說歹,有用嗎?”

  蕭暄扣住我的肩,將我整個人轉過去面對他。他漆黑深遂的眼睛盯住我的眼睛。

  “同我說心裡話,小華。告訴我你是怎麼樣的?不要考慮其他,只說你最直接的想法。”

  我苦笑,伸手摸上他俊美的臉,“我想,我想你要不是蕭暄該多好。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我們能快樂。”

  “那就嫁給我。”蕭暄手上力氣加大,急切地說,“嫁給我,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們就能快樂了。”

  我笑到沒力氣笑,他這話說得,好像炒一盤菜,放點油放點鹽,起鍋就能吃了這麼簡單。

  鼻子突然有點酸,這個男人,在外運籌帷幄心思縝密高瞻遠矚世故老練,可是在內心的這個小小角落裡,還單純天真得像個孩子。

  “你凡事深思熟慮,為什麼在這個問題上卻想得那麼淺?”還是你不肯往深處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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