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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夫人說:“小華病好後,口味重了許多。她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手藝,桌上這宮爆jī丁,魚香ròu絲,還有什麼huáng悶鴨,都是按她的法子做出來的,味道挺不錯,你也來嘗嘗。”

  謝昭瑛一臉疑惑地夾起一片ròu,放到嘴巴里慢慢嚼,“確實好吃。四妹從那裡學來的?”

  老藉口:“靈感突發。”

  “哪裡來的靈感?”

  我惡狠狠道:“有jī夜闖我的院子,吃了我的茶水,宰殺之後,發覺ròu鮮嫩無比。故之後我特選餵了茶的jī用來烹飪,才制出了這道千古留名的絕世好菜:茶水jī。”

  謝昭瑛撇撇嘴,埋下頭開始老實吃飯。

  後來我就常在謝家碰到謝昭瑛。他似乎沒有工作,在家啃老,成日無所事事,謝家二老似乎對他已經絕望,沒有多加gān涉。

  一次我路過花院假山,就聽見他色咪咪的聲音說:“憐兒,你可知,你若是那風兒,我就是那沙。你我永遠相隨……”

  那氫彈般的台詞一下把我炸回了冥王星。

  大概是我發出了什麼聲音,一個俏丫鬟紅著臉低頭跑出來,一溜煙地跑不見了。我記得她似乎是謝夫人的丫鬟。好個謝昭瑛,偷吃到老太太身邊去了。

  這邊,謝昭瑛整了整衣冠,從容不迫地從假山後踱了出來,看到我,做出一副人生何處不相逢的表qíng:“四妹,你也來花園玩耍啊?”

  “是啊。”我冷笑,“月色如此迷人,又是什麼教人輾轉不能成眠?”

  冬日溫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倆。謝昭瑛笑得dàng氣迴腸。

  歌盡桃花第一卷深庭篇第5章據說,那是未來

  年關將近,全家人去廟子裡上香祭祖。

  記得紅樓夢裡描寫賈家人去進香,浩浩dàngdàng全體出動,在公路上排長龍,極盡奢華之能事。謝家不知道是因為太傅簡樸,還是因為家眷簡單,出門進香,只不過轎子五頂,下人幾個,家丁開路,溫和低調地穿城而過,奔赴萬佛山。

  萬佛山在城外幾里遠處,山上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寺廟,故誇張地稱萬佛。山川志上寫,該山高萬仞,山上長滿奇花異糙,有瀑布溪流,飛禽靈shòu。

  具體如何神奇,我不知道。古時候的轎子,畢竟不是現代的轎車,我坐在轎子裡,被顛得七葷八素,兩眼發黑,胃裡一陣陣翻滾,就像剛下了海盜船又坐上雲霄飛車。我憋得渾身抽搐仿佛羊顛瘋發作,偏偏那區區幾里路給古人走起來如同萬里長征般漫長。

  雲香不停地給我打氣:“小姐堅持住,就快到廟子了。”

  我堅持不住了,掀開帘子張嘴哇地吐出來,早上吃的稀粥饅頭jī蛋和蘋果統統化做酸水奔流而去。

  吐完了,感覺稍微好了點。張開眼睛,看到一灘稀huáng的污漬附著在一塊上好的竹青色錦緞上,那塊錦緞有節奏地一晃一晃。

  我的目光順著那塊料子往上移,落在謝昭瑛扭曲的笑容上。他握著韁繩的手上青筋bào露,關節發白,可是他還是控制住了沒有撲過來掐死我。

  風流的人都愛美,愛美的人都有潔癖。但是我真是無辜的,路那麼寬敞,他偏偏要控馬過來,巴巴被我吐一身,這擺明了是自找的。

  謝昭瑛好不容易克制住面部表qíng,揚手丟給我一個東西,說:“聞一下,就不暈了。”

  我接過來一看,是個jīng致的香囊,散發著一股異香,讓我聯想起了玉蘭油潤膚霜。我湊上去聞了聞,那股清香浸人心脾,令神智為之一清,頭果真不怎麼暈了。

  原來他過來是要給我這東西。我抬頭想對謝昭瑛感激幾句,哪知他早就打馬先走,去廟裡換衣服去了。

  到了廟子,有一個gān瘦的老和尚在門口迎接我們,阿彌佗佛地說了一長串客套話,然後領我們進去。我和謝昭珂跟在謝夫人身後,等男人們都上完了香,我們才過去,給佛祖和謝家祖宗磕頭。

  我很有誠心地拜了拜。菩薩和祖宗保佑,我雖不是謝家子孫,但是好歹本名也姓謝,既然占了謝昭華的身體,就一定會老老實實做人,絕不rǔ沒謝家名聲。求你們保佑我早日回到原身,千萬拜託。

  好不容易上完香,接下來又要去聽禪。我在心裡哀號,先前那一吐,肚子清空,現在早已經飢腸轆轆,兩眼發綠,看著香案上供著的白面饅頭一個勁咽口水。

  謝昭珂不食人間煙火,依舊亭亭玉立在謝夫人身後,高貴美麗的容顏一片安詳。她看到我的臉色,不解地問:“四妹你是不舒服嗎?”

  我苦笑著搖頭。

  謝夫人興致勃勃地說:“今天由慧空大師講禪,實在難得,你們都要專心聽講。”

  進了禪房,我挑了一個靠邊上的位子,一個穿著白緞青絲繡服的男子坐在身邊,那是換了衣服的謝昭瑛。我有氣無力地沖他點點頭,手裡忽然塞進一個紙包。

  我大驚,那紙包還熱乎乎的。小心打開,居然是幾塊huáng澄澄的豆油蘇餅。

  我熱淚滾滾:“二哥……”

  “快吃吧。”謝昭瑛憐憫地看著我那苦命樣,“小三子從齋房裡偷拿來的,我吃了一半,給你留了一半。怎麼樣?我對你好吧?”

  我連連點頭,埋著腦袋一口吞一個,結果立刻噎到,恰點沒給憋死。謝昭瑛的鐵沙掌啪地拍到我背上,我噗地把蘇餅渣子噴得前面的謝靈娟一後腦袋。謝靈娟張口就要大叫,卻被我大哥一把捂住嘴巴,原來慧空大師來了。

  慧空大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蒼白消瘦但是步履沉穩,且兩眼如炬,jīnggān犀利,一望即知不是等閒之人。只見他站定,兩眼如探照燈一般在人群中一掃,忽然落在我的臉上。

  我被那目光一盯,背上出了一層涼汗。心裡嘀咕,莫非高人看出我乃是借屍還魂了?

  可是慧空大師又收回了目光,在蒲團上坐下,開始布道講禪。

  我本無心向佛,再加之半天勞累,很快就泛起了睡意。老和尚說起佛來,典故生僻,字語晦澀深奧,我聽著猶如一門外語。禪房內燒著碳火,暖烘烘的,我恍惚中靠著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東西,鼻端聞到一股淡雅的氣息,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夢裡一片雲海,仿佛我初還魂時的景象。我盲目地在雲層里穿梭,就像一艘失去雷達導航的飛機。

  飛著飛著,雲層漸漸稀薄,隱約顯出一大片土地。那是一個現代都市,我懸浮在高空中俯視,只見夜晚的都市燈火輝煌,摩天大樓上的霓虹廣告璀璨奪目。忽然看到熟悉的百貨公司,才發覺自己似乎是又回到原來的世界了。

  我欣喜若狂,立刻朝著家的方向飛去。家在的小區正是一片初秋光景,桂花飄香,我家那懂棟樓下停著數輛高級轎車,上面裝飾著粉紅色的緞帶和玫瑰花。

  我正迷糊,忽然一大群人從樓里涌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張子越!

  只見他chūn風滿面,喜氣洋洋,手裡正挽著一個紅衣美人,那是李嫣。兩人甜甜蜜蜜,被眾人簇擁著,走向一輛大奔。那亮大奔上貼著大大的紅喜字。

  我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大家都看不到我,他們的身體從我身體中穿梭而過,我仿佛是個幽靈。

  我記起來了,今天是九月十九,張子越成親的日子。我的ròu身還不知道躺在什麼地方,但是他已經無恙,如期舉行婚禮,做了李嫣的丈夫。

  我呆呆站著,看著人們坐進車裡,車輛依次離去,很快樓下就已空空。秋風卷著huáng葉,熱鬧過後的冷清包裹著我。我望著車隊離開的方向,眼睛刺痛。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別看了,不是你的,註定就不是你的。”

  我的qíng緒被打斷,沒好氣地衝著上方的虛無翻了一個白眼,“你少廢話了,我等了兩個月,這下可以送我回ròu身了吧?”

  “No。No。”那大仙冒出兩句洋文,“時間還沒到。”

  “還沒到?”我窩火,“讓我元神歸體,又不是什麼複雜的技術活,什麼事拖那麼久?”

  那聲音很無奈:“我也沒辦法。靈魂歸體這事,不是想歸就可以歸的。任何一個靈魂進入任何一個身體,都是按照調配來的,需要上面下指示。以為上面人辦事效率低,所以每天指標有限。你雖然在名冊上,可是排到你,恐怕還要有些日子去了。”

  我氣得把官僚制度臭罵了一通。那聲音勸慰我:“謝姑娘,你也別急了。反正你心上人都已經結婚了,你回來也改變不了什麼,不如就在那個世界感受一下另一種生活吧。再說了,你的命中之人,又不是剛才那個新郎。”

  我一聽,來了興趣:“你知道我的命中之人是誰?”

  大仙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壓低聲音說:“我也只是好奇地去翻命格君的冊子時看到的,這事算泄露天機,要遭天雷劈的。當然我們倆誰跟誰,一般人我是不告訴他的……”

  我急:“到底是誰?”

  那大仙嘿嘿一笑:“那人,就是你身邊之人。你用心觀察就知道。”

  這說了等同沒說。

  我正要再問。那聲音忽然念到:“時間不夠了。”然後一個力量拽起我,像發she火箭一樣把我往高空帶去。我頭暈目眩,緊閉上眼睛,在高空一陣疾飛,然後稀里糊塗地直線往下落去。

  失重感讓我本能地驚恐大叫起來,突然砰地一聲,後背撞到什麼,摔了個四腳朝天。

  張開眼,看到粗大的橫樑和屋脊,然後一張熟悉的臉探進視線里來。

  “四妹,你沒事吧?”

  謝昭瑛又是擔憂又是無奈地看著我。我傻傻看著他那張俊臉,腦子裡突然冒出大仙的那句話:“那人就在你身邊。”

  一陣惡寒。

  謝昭瑛疑惑地伸手摸摸我的頭,“不會是睡傻了吧?”

  我這才發覺滿堂寂靜,每個人都盯著我,謝氏夫婦臉色不怎麼好看,那個慧空大師一臉深奧地眯著眼睛。靠背輕顫了一下,我發覺不對,回頭看。宋子敬帶著淡淡笑意溫柔注視著我,原來我跌在他的懷裡。我臉一下紅了。

  謝太傅沉著老臉,向慧空大師道歉:“小女教養無方,衝撞了大師。老夫回去一定嚴加管教,還望大師寬恕。”

  慧空大師念了聲阿彌佗佛,說:“謝大人不必自責。謝小姐年少活潑,耐不住法課沉悶,也是人之常qíng。老衲看謝小姐質樸慧真,靈台清明,眉宇間自帶渾然靈氣,隱有雍容之姿,將來必會母儀天下。”

  這句話不啻將一枚手榴彈丟進了人群里,炸得大家頭昏眼花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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