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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佇立在船頭,沐浴在晚霞里,神qíng有點恍惚。

  海島上一年四季變化不明顯,一樣的落日,一樣的碧波,一樣的暖風。我仿佛回到了初來離島的時候一般,而過去的這半年,就是我午後的一場夢而已。

  我回頭看向夏庭秋,他正含笑倚在桅杆上,脈脈地望著我,就同他往日一般,從小就是,在山裡玩耍打鬧著,若我累了,回頭望他一眼,她他便走上來,背著我回家。

  山里那些小路,他不知道背著我走過多少回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能夠自己行走,卻沒留神跌了個頭破血流,到了最後,還得勞煩他繼續背著我行走下去。

  “我已經和皇帝把話說清楚。”我說,“我想以他的xing格,應該是不會再對我有所糾纏。晚晴還活著,可有了自己的家,所以封崢一死,我就只有你這裡一個歸宿,所以我才想著要回來。”

  “你只是想我一個家的話,天下之大,何處不能為家?你不是說可以回師父那裡嗎?”夏庭秋說。

  我緩緩走到他跟前,說:“我回到這裡,是因為你在這裡,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回到你身邊,你不信也罷。”

  夏庭秋攬著我的肩,輕柔地將我摟緊懷裡,“我信,因為我早就知道了。”

  天色漸暗,小船上有個紅泥小爐,恰好狗熱幾個饅頭,又溫了一壺酒。我們倆一邊啃饅頭,一邊對月飲酒,說不清是寒酸還是làng漫。

  夏庭秋一直掌著舵,船行到一處礁石群,終於拋錨停了下來。

  我舉目四望,此刻除了天行一輪被雲半掩著的月亮,就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茫然問道:“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有點耐心嘛。”夏庭秋拉著我坐下,“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我一頭霧水。

  夏庭秋笑得神秘兮兮的,只見他耐心地等著雲層飄過來擋住了月光,然後拿蓋子掩上了爐火上的火光。

  我的視線頓時一片黑暗,似乎只過一個彈指的時間,眼前又亮起了銀藍色的光芒,那是從海水uli透出來的光,清潤明亮,隨著波làng擺動而忽明忽暗。

  “這是……”我瞪大了眼睛,扒著船舷望著船下水裡這奇異且美輪美奐的光芒,“這是什麼?”

  “是礁石上的海藻。”夏庭秋在我身邊輕聲說,“海藻吸收了日月jīng華,夜晚就會在黑暗中散發光芒。整片南海,也只有這裡的這片暗礁上生長有這種海藻,你看——”

  我隨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小船四周的海水裡有數處都透著星星點點的螢光,仿若大海成了水晶宮,這光芒就是宮裡的燈火。

  “這一小片海域,有個動聽的名字,叫星海,傳說這片海里的礁石,都是天上墜落的星辰,所以每到夜晚的時候,它們在海里還會繼續發光。”

  夏庭秋的聲音帶著回憶,“我小時候跟著爹和大哥一起出海,來過這裡,那次我第一次看到這幅景象,我大哥就給我講了這個故事。後來他就是在這裡和大嫂相識的,大嫂去世後,聽說他也經常來這裡緬懷她。”

  “你大哥的確是個痴qíng人。”我不禁感嘆。

  夏庭秋微笑著凝視我,“我一直都想帶你來這裡看看,只是苦於抽不出空,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現在才帶你來,希望沒有晚。”

  “雨兒,”夏庭秋輕聲呼喚我的名字,目光柔qíng,眼底映著熒藍光點,“我們認識已有十四年了,我待你如何,我想你心裡也清清楚楚。你這麼美好,本該過著平和幸福地生活到老的,可是你吃了那麼多苦。我沒法像封崢那樣,拿命來殉你,也沒有蕭政那樣qiáng大,可用舉國之力來寵你,我只是一個偏安海島的家主,盡我全力,給你一個安寧的生活罷了。”

  “師兄……”我哽咽。

  “叫我庭秋。”夏庭秋柔聲道,“你叫了我十四年師兄了,我想聽你叫點別的。這個時候,我不僅僅是你二師兄,還是一個真心喜歡你的男人。”

  我仿若中了蠱一般,張口喚道:“庭秋。”

  這個名字極其自然地從嘴裡說了出來,仿佛已經被我私下念過了無數遍一樣。

  “庭秋。”我忍不住一說再說,從來沒覺得這兩個字這麼動聽過,“庭秋……”

  夏庭秋溫柔應著,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紫紅繡海蓮花的綢布包,取出一對晶瑩溫潤的玉鐲。

  我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隱約明白他要做什麼。

  夏庭秋說:“這是家傳的玉鐲,給長媳的,大嫂去世,大哥隱退後,就把這對玉鐲給了我,讓我送給我未來的妻子。”

  我怔怔望著那對被藍光映得格外碧綠的玉鐲,心跳鼓譟。

  夏庭秋把這對玉鐲遞到我面前,說:“雨兒,你可願意嫁給我?”

  我張了張嘴,眼睛一熱,兩行淚水滾落下來。

  夏庭秋莞爾,“你就是不願意,也用不著哭呀。”

  我破涕為笑,“胡扯什麼?”

  夏庭秋仰頭哈哈一笑,意氣風發,將那對玉鐲塞進了我手中,然後將我抱住。

  我的呼吸里全是他的氣息,那帶著點汗水和皂角的味道清新熟悉。夏庭秋吻了吻我的發頂,劇烈的心跳泄露了他鎮定下的激動。

  我仰頭朝他笑,說:“你家裡人不是覺得我來歷不明,不讓你娶我嗎?”

  夏庭秋擠眼睛,“若不同意,我們就私奔吧。”

  “我才不跟你跑呢。”我大笑,“好日子不過,跟著你風餐露宿,我腦袋可沒發燒。”

  “你已經收了我的定qíng信物,你可別想反悔!”夏庭秋在我耳邊低語,“我給你時間考慮,我有的是耐心等。”

  我閉上眼,長長嘆了一口氣。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就像船舶停靠進了港灣。

  “封崢拿命殉我,是因為他為人耿直,心中有愧,蕭政遂富有天下,可他對我的寵愛卻霸道qiáng硬,喜歡我卻沒有尊敬我。我雖然糊塗過日子,誰對我好,我卻清楚得很。庭秋,我不會再走了。”

  夏庭秋將我抱得更緊了。

  海風微涼,我聽著夏庭秋的心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做了一個很怪的夢。

  我仿佛剛入眠就又轉醒,張開眼時,天剛拂曉,朝霞如紅紗鋪滿天邊。東方的海水是一片嬌嫩的淺紫紅色,一隻海鳥停在桅杆上,引吭高歌,旋即又飛走了。

  我躺在夏庭秋的懷裡,身上蓋著薄毯,他的手依舊在我的腰上。

  早晨清涼的空氣讓我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醒了?”夏庭秋的聲音還帶著睡意。

  他抽了抽鼻子,然後低頭朝我笑。

  我從他懷裡抬起頭,同他在漫天朝霞里纏綿親吻。

  後來,我們回了離島,再後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再再後來,夏天到了。

  海島的夏天,也就是比之前熱一點,雨水要多些。下雨的時候,我依舊渾身不舒服,於是老老實實待在屋裡不出去。

  良玉經常來看我,走出yīn影的她如今開朗了許多,容光煥發。聽說有不錯的小伙子在追求她,好事也快近了。

  我們倆偶爾會談起慧意,迦夜囚禁了迦思遠,卻並沒有責罰慧意,只將他遣送回了於家。可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和星期天的婚事自然再物後話。他在家裡深居簡出,十分低調,漸漸也就被人遺忘了。

  林錦宏和夏庭秋的一個三堂妹訂了親,明年開chūn久久成婚,良玉總開玩笑,說以後我和她就是一家人了。

  只是我和夏庭秋的事在夏家眾長輩的反對下,進展緩慢。夏庭秋每次不耐煩了,總說不想做這個當家,和我私奔算了。

  我反而是那個滿不在乎的人,整日幫著他算帳理財,或是去島上閒逛,東家吃個西瓜,西家吃條烤魚,日子過得逍遙似神仙。這樣拖了一陣,夏庭秋又反過來埋怨我太不積極了。

  我笑道:“你們夏家的帳本都在我手裡,我還怕什麼?”

  夏家長輩對我管帳自然也是不滿至極,不過夏庭秋替我擋著,我有恃無恐。老頭子老太太對我橫眉豎眼,幸好是文明人,不說難聽的話,夏庭秋也將我保護得滴水不漏。

  他私下總一副半仙的架勢,說:“天下好事,總得經歷坎坷才能成,所以有好事多磨一說。我預感最遲不到秋天,咱們的事就能解決了。”

  我說:“你最好算準這次,不然我等不耐煩了,去給迦夜做王妃了。”

  “不會的。”夏庭秋自信滿滿,“他家族yīn謀叢生,宗系複雜。你這麼笨的人,去去那裡熬不了五天。”

  我給他氣個半死。

  轉眼就來離島快一年了,又到了瓜果成熟,魚米滿倉的好時節。西瓜豐收的時候,有個節目,島上的居民歡聚在一起,頭戴鮮花,彼此投擲瓜果,大姑娘小伙子還會借這個機會找個意中人。

  那日我玩得正開心,砸了夏庭秋一頭一身的西瓜瓤,突然家丁來報,說朝廷遣來特使,要傳旨。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蕭政這次又要玩什麼花樣。

  那家庭又面色古怪地說:“是傳一位陸棠雨姑娘接旨,下人都不大清楚這個人,所以來問當家,這事……”

  我扯了扯夏庭秋的袖子,小聲道:“huáng帝點了我的真名,不知道京中有什麼變故。我去聽旨,你看著不對,要知道變通。”

  夏庭秋啼笑皆非,“肯定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若要補砍你的腦袋,何必還找欽差傳旨,直接抓你走就行了。”

  我瞪他一眼,匆匆回去沐浴更衣,然後才去見傳旨的欽差。

  傳旨的公公有幾分眼熟,當初蕭政南下,他也跟著來伺候過,見了我,公公倒先笑眯眯地沖我欠了欠身。

  我驚疑不定,立刻跪下來接旨。

  這道聖旨實在滿篇錦繡駢儷,將我爹當年為國家和皇室立下的功勳歌頌讚揚了一番。我這時已料到後面要說什麼,果真,話鋒一轉,就說當年舉報我爹謀反的朱家給出的罪證經查,實屬栽贓陷害,我們陸氏一門蒙冤而死,實在不公。

  我聽得一愣一愣,那宣旨的公公嗓門忽然高了兩度,念道:“茲查陸天康反狀無據,特與昭雪,賜還褫奪官銜誥命,衣冠安葬,付陸氏棠雨郡主封號……”

  我驚得猛抬頭。

  公公已笑吟吟地將聖旨遞了過來,彎腰扶我,道:“恭喜郡主,賀喜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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