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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衛伸出來的手打斷了我的話。

  “六姑娘……請您不要介意,不過海戰才結束,宅子還在戒嚴中,小的不敢未通報就放人進屋,還請姑娘稍等片刻!”

  不待我說話,門衛匆匆奔進了宅子裡。

  我愣愣地站在門口,半晌反應過來,問另外一個門衛:“家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大大咧咧的家丁忽然抓耳撓腮,顯得十分為難,“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當家的要成親了。”

  我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潑下,頓時打了一個激靈。

  “什麼?”

  “六姑娘不知道?小的還以為這消息早就傳遍四海了呢,畢竟以咱們當家如今的威望,要娶夫人,那可是四方來賀啊。船王都親自帶著人來祝賀啦!我們的新夫人呀,就是——”

  “夠了!”一聲嚴厲的叱喝響起,夏家總管寧伯帶著人從門裡邁了出來。

  “家主三令五申不得張揚,你還在門口說個沒完,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小的知錯了!”門衛嚇得趕緊退到一旁。

  寧伯轉過身來,笑容和藹地沖我拱手,“六姑娘可終於回來了,真是巧,正趕上了當家的喜事,快請進來吧,家主見了你肯定高興。”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邁進了大門。

  宅子裡的人比往日要多出許多,有很多陌生面孔。家丁正忙碌地搬著花糙,裝飾庭院,我看到到處都懸掛起了喜氣洋洋的紅綢布,廳堂的柱子和牆壁也全都粉刷一新。這個架勢,擺明了是要舉辦婚禮。

  我一路走下去,心裡越來越亂。

  沿途的家丁見了我,都一臉驚訝,好像我是從棺材裡跳出來似的。

  “寧伯,”我不安地問,“我師兄怎麼突然要成親?”

  寧伯笑眯眯地說道:“男大當婚,天經地義的事嘛,家裡長輩也催促了許久,家主便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可也太突然了。”

  “六姑娘回鄉探親也有小半年了,這段時間裡發生了許多事,你不清楚,也不奇怪。回頭等見了家主,就由他來跟你解釋吧。”

  “那麼,師兄他要娶——”

  “阿雨?”

  熟悉的嗓音,我猛地扭過頭去,只見夏庭秋正站在畫堂的台階上,背著手,bī望著我。

  清俊的容貌比比起數個月前,明顯多了幾分成熟。戰場磨練出來的穩重也全部刻畫在了他的眉眼之中,可微微仰起的下巴,驚訝中帶著冷淡的神qíng,卻透露出明顯的冷漠。

  我快要到嘴邊的呼喚生生打住了。

  “師兄……”

  夏庭秋步履從容地走下台階,臉上一片淡定之色。

  “之前大嫂給我來信,說封崢已經去世了,我還以為你會回山里看師父呢。”

  明顯冷漠於往常的語氣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是……惦記著你,所以過來看看,然後再去看望師父。”

  “也好。”夏庭秋走到了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我,嘴角帶著生疏的笑意,“我就要娶親了,你喝了喜酒再走吧。”

  我呆呆站著,已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他是真的要成親了?

  “你怎麼……什麼時候的事?”

  “吉日就在三日後,你也趕了個巧。”夏庭秋回頭看了一眼,“對了,也讓你見見你未來的二嫂,說起來,你們也很熟呢,慧意——”

  我渾身一震。

  于慧意從畫堂里款款走了出來,她美艷依舊,比起當初分別事,還多了幾分成熟嬌媚。

  “呀!這不是六姐姐嗎?我就說剛才怎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你探親回來啦!”

  慧意還和往日一般,熱qíng地撲了過來。我身子一僵,躲避不及,被她一把抱住。

  “姐姐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可想你了,庭秋哥同你說了我們的親事了?這下可好了,你可以喝上我的喜酒啦!庭秋哥,你說是不是呀?”

  “我也說她回來得湊巧呢。”夏庭秋溫柔地對她笑,“你們姊妹倆見面肯定有很多話說,我不打攪你們了。我也有公事要辦。”

  “師兄……”我盯著夏庭秋,yù言又止。

  夏庭秋垂著眼帘避開我的目光,轉過身帶著兩個家臣揚長而去,只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他的這個背影和當初在刀光劍影中離去的那個背影重合在一起,一下就將我帶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夜。

  我qíng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六姐,”慧意挽著我的手,“別管庭秋哥了,海戰才結束不久,新航路剛開通,他有好多事要忙。你快來看看我的喜服,今天剛送來的!”

  紅艷艷的新娘喜服刺痛了我的雙眼,沉浸在喜悅里的慧意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失態,依舊拉著我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

  夏庭秋一戰成名,夏家名鎮四海,聲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和於家的聯姻一直是家裡長輩所期許的,這樁親事也讓有些鬆散的南海勢力再度緊密結合起來。才子佳人,天作之合,這是一樁再完美不過的婚事。

  慧意毫不掩飾她的幸福,“雖然有家裡長輩的意思,不過當庭秋哥親口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事,我高興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六姐姐,你能想像嗎?”

  我訥訥無言。

  我還真的不能想像。

  慧意也根本就不在意我的答覆,“要知道庭秋哥去好皇帝密談回來,心qíng就十分不好,特別容易發火,想必是受了皇帝不少氣吧,打仗的時候也有些bào躁,好在海戰勝利了,他又說要娶我。現在的庭秋哥,可溫柔了,我從來沒見他像現在……”

  慧意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而我的耳朵漸漸聽不到任何聲音。

  等到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我才聽見心裡在滴血,嘀嗒,嘀嗒,一滴一滴,漸漸匯成細流落下。

  我以為我已經堅qiáng到不會受傷了,卻沒想到會在最不設防的部位挨上了這麼一刀,痛得渾身抽搐。

  封崢,你要我抓住幸福,我便去抓了,可是我這個人笨得很,動作又慢,怕是又讓它從指間溜走了。

  怎麼樣沐浴更衣,怎麼樣用了晚飯,我都不大清楚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有多失態。

  “六姐姐一路辛苦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慧意放下茶杯,“庭秋哥大概還在辦公吧,明天良玉和錦宏哥也會過來,我們幾個好好聚一回吧!”

  不待我回應,慧意帶著滿足的笑容,輕快地像一隻蝴蝶一樣翩然離去。

  我在她走了好久,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頭腦四肢漸漸甦醒了。到這個時候,我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我興致勃勃地跑回來,結果卻撞上人家要拜堂成親。

  尷尬不尷尬?鬱悶不鬱悶?

  我一刻都待不下去,立刻進屋開始收拾行李。

  心裡窩火得很,你夏庭秋愛娶誰娶誰,愛娶幾個娶幾個,我又不是離了你就活不了,gān嗎留下來看你臉色?可是收拾東西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

  小事糊塗,這種大事,我還是知道不能意氣用事,心裡不明白,就要問清楚。

  我丟下手裡的衣服,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

  寧伯恰好路過,被我攔住,“師兄在哪裡?”

  旁邊的小廝一臉驚悚,到底薑是老的辣,寧伯從容不驚地朝東邊指,“家主還在書房辦公。”

  我提著一口氣,直衝沖地走到書房門前,嘩地推開了門。

  夏庭秋不知道正在偷吃什麼東西,我破門而入,他受驚嚇嗆住了,咳得撕心裂肺。

  我黑著臉把身後的門踢上,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夏庭秋一抹嘴跳起來,挺胸伸手道,“冷靜,冷靜!”

  “你哪裡看出我不冷靜了?”我眉毛豎起來。

  夏庭秋把包零食的油紙揉成一團,朝身後一扔,對我笑起來,

  “師妹有什麼事嗎?”

  我單刀直入,問:“這門親事,你是認真的?”

  夏庭秋撇了撇嘴,嬉皮笑臉的表qíng隱去,他垂下目光,“兩家聯姻,勢在必得。”

  我又恨有怒,心痛如刀絞,“我以為我們一直心意相通。”

  “可你心裡始終有封崢。”

  “他都已經死了!”我叫起來。

  “那又如何?”夏庭秋漠然地望著我,“活人更是爭不過死人,他或者我還能和他一爭高下,現在他死了,就在你心裡成了永恆。你心裡永遠有一座他的墓,又給我留下了什麼立足之地嗎?”

  “你這簡直是qiáng詞奪理。”我氣結,拍案道,“我的心意,我自己最清楚,你不要在那裡想當然地自說自話,還以為自己多了解我。”

  “那你什麼心意?”夏庭秋輕蔑地問。

  我收回了手,挺直腰杆,直視他的雙眼,“我喜歡你,師兄。我是喜歡過封崢,但這四年來,我心裡只有你。”

  夏庭秋一言不發地回望著我,眼裡映著跳躍的燭光。

  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不是沒有心的人,你怎麼對我,我都清清楚楚。若是沒有你,我現在就根本不會站在這裡,我怕是真的要躺在蕭政給我建的那墳里了……”

  “報恩的感qíng,我不要!”夏庭秋生硬地說。

  “不是報恩!”我氣得跳腳,“什麼樣的感qíng,我分得很清楚。我不聰明,但也不是白痴!思念一個人的心qíng,喜歡一個人的心qíng,也不是第一次。我知道我對你是抱著什麼樣的感qíng,不論你信還是不信!”

  夏庭秋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才慢慢睜開,眼裡迷亂的qíng緒已經平息下來。

  “雨兒,你這話說晚了。”

  這句話就像一把尖刀,在我心口挖了一個碗口大的傷。

  我顫抖著,輕聲問:“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喜帖已發,親友都陸續到達,消息更是早就傳遍了江湖。我是一家之主,不能失信於人。”

  “你滿口說的都是這場婚事,而我想知道的是你對我的心意!”我上前一步,拽住了夏庭秋的衣襟,“我以前一直自信滿滿的,因為我相信你也喜歡我的,可是現在呢?你說啊!”

  夏庭秋抬眼漠然地看著我,“雨兒,你就是太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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