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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打起仗來就不要命,這才落得一身是傷?”我問。

  封崢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年輕氣盛,總想著建功立業,覺得一點小傷不礙事。”

  他提起茶壺為我倒茶,手微微發抖,濺了兩滴茶水落在桌子上。

  我鼻子一酸,不動聲色地別過臉,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封崢也什麼都沒說,袖子在桌面上輕輕一掃,水痕就不見了。

  “阿雨,”他問,“你會在曲江住多久?”

  我心裡也沒數,“我隨二師兄來的。等他的事辦完了,我估計也得走了。”

  “這麼說,也不會常住了?”封崢垂眼沒看我,笑得幾分落寞,“真是可惜。這院子裡種了不少海棠。我還想著,等到了chūn天,再同你一起賞花呢。”

  我怔怔,道:“也不是不可。我回去就同師兄商量。”

  封崢眼裡露出欣喜之色,張口要說話,忽然又捂著嘴,咳了起來。

  僕婦快步走進來,端著一碗湯藥,“公子快把藥喝了吧。”

  封崢看著那黑糊糊的藥汁,露出膩煩的神qíng,卻一把接過來,仰頭喝了個gān淨。

  “慢點,緩口氣。”我趕緊把茶送他手裡,“對了,我已經給我大嫂去信,請她過來給你看看病。我大嫂是醫聖之女,我的命大半都是她救的。”

  “我這病……咳……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何必……咳咳……何必麻煩她?”

  我拍著他的背,“等你把話說順了,再來同我討價還價吧。”

  封崢喝著茶,似乎有滿腹的話,卻沒再多說半個字。

  我望向窗外,只見牆角就種有一株海棠花。心想若是chūn天花開了,從臥室就可一眼望見chūn色,也真別致。

  趁著蕭政忙著清算貪污官吏,無暇尋我晦氣,夏庭秋又忙著藉此機會為夏家謀取福利,沒空管我,我往封崢這裡跑得更勤了。

  封崢南下養病,只帶了一個小廝。huáng伯和王嬸本是原來看宅子的老家丁,老兩口的兒子和兒媳也在府里幫著做點事。這麼大一座宅子,只有這幾個人,難怪衰敗得這麼厲害。

  其實我和封崢並不是很聊得來。吟詩作對我不在行,對弈我總輸,我們真是找不到什麼相同的興趣愛好。我想來想去,只好把這幾年在山裡和海上的生活說給他聽。

  山野生活很愉快,我說著開心,封崢聽著津津有味。我們順便把當初在北遼的經歷也拿出來追憶了一遍。說到人妖王爺的那些醜事,兩人一起拍案大笑。也不知道隔著大海,此刻不知道在gān什麼的迦夜王爺有沒有打噴嚏。

  至於過去的不愉快的記憶,我們倆都極有默契地從腦海里暫時抹除了。

  我後來又和晚晴見了幾面,說到封崢,她也連連搖頭。

  “阿姊和封崢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到現在也不清楚,封崢哥哥他也從來不說。只是我和他重逢後,一提起你,他就黯然傷神。你忌日那天,他尤其難過,喝多了酒說胡話,說他辜負了你的信任。有一次我看到那把匕首,就是你在抄家的那天刺了他的匕首。他似乎一直收在身邊的。”

  我回想起抄家那時的兵荒馬亂,心裡還有點犯怵。

  晚晴問:“阿姊,你和他,真的再沒有機會了?”

  我苦笑道:“說出來你怕不信。我原先是喜歡他,他卻不喜歡我的。他現在,頂多只是為當初瞞著我而有點愧疚吧。”

  晚晴搖了搖頭,“阿姊,你別怪妹妹在你面前說教。qíng愛一事,我這已婚婦人,可比你要清楚些。封崢哥哥他若是不喜歡你,如今也不會變成這樣。他這個人,我們倆都熟悉的,xing子倔qiáng,耿直忠正,一根筋到底,寧折勿彎。他當年忠於皇上,就負了你,所以這些年來良心不安,於是自我折磨……”

  “別說了……”我不自在。

  “讓我說完。”晚晴難得固執一回,“他在戰場上那麼不要命,我當初聽說了,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他怕是要以身殉你啦!”

  我手抖了一下,茶杯打翻,茶水浸濕了桌布。

  窗外,我的大外甥正有奶娘抱著和弟弟玩。孩子們的歡笑聲給這個yīn沉沉的雪天帶來了一點難得的生氣。

  “阿姊,”晚晴在我身後說,“四年過去了,你還喜歡他嗎?若是喜歡,就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大嫂如她來信上寫的,果真提前兩日到達了曲江。

  我出城去接她,順便送夏庭秋一趟。他這次回天欽島同船王匯合,還帶著五千水師,三方聯手,一舉殲滅海盜。

  這註定了是一場惡戰。我為他擔憂得幾天都沒睡好,夏庭秋倒是摩拳擦掌。他壯志綢繆,等著打一場漂亮的仗,在海上,也在夏家,立下威信。

  我按照海島人家的傳統,繡了一個荷包,裡面放上一枚小海貝。我在萬佛島上買的那個拇指大的玉質小寶瓶,後來請和尚給開了光,也放進了荷包里。

  寶瓶,寶瓶,希望能保他平安,早日回來。

  夏庭秋拿著荷包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問我:“這上面繡的到底是什麼?”

  “海棠花!”我怒,“你沒長眼睛啊?”

  “海棠?”夏庭秋慶幸地嘀咕,“我差點以為是棉花。”

  大嫂哈哈笑,“你們兩人還真是老樣子。少了你們倆吵嘴,我都覺得山里寂寞了許多。”

  夏庭秋要動身了,我送他上船。

  我把荷包塞進他懷裡,說:“你現在是一家之主,得有個當家的樣子,不用什麼事都衝到前頭了。有空跟迦夜學學,我看他家長派頭就挺足的。”

  夏庭秋笑著應下來。

  他今天是悄悄出發,蕭政也沒來。看著四下無人,夏庭秋抓著我的手,低聲說:“我之前向皇帝提出要帶你回去,他推脫以後再議。我想他是不肯放人,將來還不知道要找什麼藉口。”

  “不奇怪。”我忿忿咬牙,“他賊心不死。我都懷疑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他錢沒還了。”

  “我可以安排人悄悄帶你走。”夏庭秋盯著我說,“皇帝南巡帶的侍衛大半都留在了定波,我的人帶你出來不難。”

  “不行。”我堅決搖頭,“晚晴一家在他眼皮底下。”

  “那你……”

  “別急。”我把手一擺,一副江湖大姐的派頭,“我也想清楚了,我逃來逃去也不是個辦法。只有讓他自己想明白了,放手了,這個事才算有了個了結。我會同他好生談談,你只管專心去殺敵吧。”

  夏庭秋笑著,按照老習慣,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然後縱身一躍,跳上了船。

  他身姿矯健,船夫不禁喝彩。

  清晨海面上的薄霧猶如一匹輕紗,漸漸將遠去的船遮住。海鳥鳴叫著掠過海面,飛向天際雲霧後的那輪淡淡的晨日。

  大嫂長吁了一口氣,“老二為了你,也算是鞠躬盡瘁了。你就是他心尖上的那塊ròu啊。”

  我的心劇烈地跳著,“大嫂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是嗎?”大嫂瞅著我,莞爾道,“你自己心裡不也很清楚嗎?人生得此知己,也不枉來世上走一回了。”

  “大嫂……”我窘迫。

  大嫂慡朗笑道:“不打趣你了。走吧,去給你的封哥哥看病。”

  我帶著大嫂去封府。

  封崢正在發熱,臉頰微紅,眼睛格外明亮,竟然顯得jīng神很好。他一見我,便露出和煦的笑容,過了片刻才看到我身旁的大嫂。

  大嫂上下打量他,道:“聽阿雨念了你許久,今天終於得見了。”

  封崢道:“勞煩葉夫人不遠千里來為在下看病,實在過意不去。”

  “封公子要謝的人是她吧。”大嫂指了指我,“阿雨很是擔心你,急忙把我催來的。”

  封崢望向我。我低頭笑了笑,“舉手之勞。”

  大嫂行事gān脆,不說廢話,立刻開始給封崢做檢查。我坐在旁邊,看大嫂有條不紊地忙著。

  她的笑容慢慢收斂,臉色逐漸嚴肅起來。檢查到心胸處的時候,大嫂的眉頭已經緊鎖。

  “有什麼不對嗎?”我不安地問。

  大嫂轉身命令我:“阿雨,你先出去!”

  “怎麼了?”

  封崢反倒一臉輕鬆,“我要寬衣了。這裡留葉夫人和王嬸就夠了。”

  我紅著臉從屋裡灰溜溜地跑了出來。

  第89章

  封家到處空dàngdàng的,我晃著晃著,聞著煮香腸的氣味,一路尋到了後院的廚房。

  huáng家媳婦正在灶上忙著,見我來了,笑嘻嘻地切了一塊剛起鍋的香腸給我。我吃得滿嘴流油。

  “聽說陸姑娘找來了神醫給我們家公子看病?”huáng家媳婦興高采烈道,“這個神醫能把公子的病治好嗎?”

  我胸有成竹,“我大嫂可厲害了。我當初生病快死了,都是我大嫂救的我。”

  “若能治好,那就太好了。”huáng家媳婦說,“小婦人給公子做了大半年的飯了,因為那個病,他成天除了吃藥就只能吃點清粥小菜。等他病好了,咱一定要做幾道好菜給公子嘗嘗。”

  “那你家公子的病肯定會好的。”我說,“也許到了開chūn,他就能吃上他最喜歡的辣子魚呢。”

  huáng家媳婦一高興,往湯鍋里多丟了幾塊排骨。

  我啃著奶蘇餅,又晃悠到了後院。

  先前封崢說過院子裡種有海棠,我這回才留意到東牆那頭果真有一小片矮樹林,的確是海棠樹。現下正是嚴冬,海棠樹都光禿禿的。

  我蹲在林子邊一邊啃餅子一邊想,等到了chūn天花開了,把院子收拾一下,還可以在這裡野餐呢。

  那時候封崢的病該好了,我們還可以騎馬出城踏chūn。當然首先得說服蕭政同意我留下來。

  我正在犯愁怎麼和蕭政談判,聽到大嫂在喊我。她已經結束了檢查,正站在廊橋下沖我招手。

  “阿雨,你過來一下。”

  我一溜小跑到她跟前。

  “怎麼樣?”我急切地問,“他的病棘手嗎?”

  大嫂猶豫著,拉過我的手握住。

  她低聲道:“有點事,你必須得知道。封公子的qíng況很不好。”

  “怎麼了?”我qiáng笑著,不安地呢喃,“他的病不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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