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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又像回到了沙漠之中。頭頂是熾熱的陽光,腳下是灼人的沙子。我赤著腳,蹣跚而行。
身邊沒有一個人。我疲憊且饑渴,彷徨又恐懼。我大喊大叫,喉嚨里一片血腥,空曠的沙漠裡沒有半個回音。
我重重跌倒在地上,呼吸越發急促,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可是空氣卻始終沒法進入肺里。
我這是要死了嗎?我驚恐地叫起來。
不,我不要死!好不容易堅持下來了,我要活下去!
爹!師父!二師兄!二師兄——
“噓……”有人抱住我,“我在這,我在這裡!沒事了……”
我努力張開眼睛,高熱讓視線一片模糊,只看得到一個人影,那個那個熟悉的感覺卻是我不會認錯的。
我熱血上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抱住那個人不放手。
“二師兄——”
第87章
夏庭秋不住撫摸著我的頭髮,在我耳邊說:“沒事了。別哭,你現在不能多說話。”
我緊拽著他後背的衣服,把眼淚鼻涕都抹在了他衣襟上,“你為什麼才來?我等你等了好久!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夏庭秋哭笑不得,抱緊了我,“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沒有人會不要你。乖,別哭。已經沒事了。”
我哭得不亦樂乎,哭到後面又喘咳起來。肺部劇烈地疼著,我蜷著身子咳成一團,滿嘴鐵鏽味。
夏庭秋焦急地叫了我幾聲,有人在我的xué道上扎了一針,我又昏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睡眠就要平靜很多。低熱有點反覆,偶爾會做夢。可是不論何時,只要我焦慮著醒來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握著我的手,對我溫柔低語,餵我藥和粥。
我覺得很是安心,也抓著他的手不放。
等我徹底清醒過來,已經過了五日了。
窗外是個亮晴天,寒鳥在枯枝上鳴叫著,門外傳來唰唰的掃雪聲。
左手被一個人緊握著。那人正趴在chuáng沿,沉沉睡去。
我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鬆散的頭髮。
夏庭秋猛地抬起頭來。對上我清明的眼神,他似乎長長鬆了一口氣。
我摸了摸他帶著疲憊的臉,淺淺笑了。
夏庭秋也笑著,俯身過來,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吻。
錢太醫給我把過脈後,蕭政也出現了。
夏庭秋一直坐我chuáng邊餵我喝粥,見他來了,便站起來,拱手行禮
蕭政為人傲慢,目空一切一直是他的待人態度,可也對夏庭秋點了點頭。這讓我也驚訝了一下。
“好些了嗎?”蕭政問我。
當著夏庭秋的面,我也不好如往常一樣對他使xing子撒潑。我謹慎得體地說:“雖然還沒什麼力氣,不過已經好多了。謝陛下關心。”
蕭政嘴角牽了一下,看了夏庭秋一眼,“想必你也好奇你師兄怎麼會來。”
的確。蕭政花了這麼大力氣才把我給抓到,怎麼會輕易讓夏庭秋來見我?他就不擔心夏庭秋趁他不注意帶著我偷跑了?
蕭政可不是什麼心胸廣闊之人,就算我能原諒他殺我全家,他都不能容我和夏庭秋兩人在他眼皮底下親親熱熱。
夏庭秋問我:“雨兒,你對開闢新航路一事,知道多少?”
話題一下跑那麼遠,我腦子轉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我就知道你告訴我的。不是官府與海盜有勾結嗎?”
“正是。”蕭政臉色沉了下來,“我這次南下,本是巡視新修建好的京海運河。前陣子我卻私下接了一張摺子。有位官員冒死像我稟報了定波地方官府私下勾結海盜,獨霸航道,洗劫來往商貨船之事。”
我驚訝,“你竟然不知道?我還當是你的主意。”
夏庭秋咳了一聲。
蕭政的臉更黑了三分,“你覺得我會做這樣的事?”
“我曾聽水手們說過,làng番國的國君就公然鼓勵海盜去別國燒殺擄掠,還與他們一同分贓。所以他們的海盜才會如此猖獗。我當然覺得這個行徑十分可恥。可是一聽說官府和海盜勾結,便想若是有利可圖,你也未必不會這麼做呀。”
夏庭秋又咳了一聲。
“你覺得我是個無恥之君?”蕭政額頭的青筋bào露。
“我只是隨便說說。”我見不妙,趕緊圓場,“我以為你明察秋毫,下頭這點動作應該瞞不過你的眼睛才是。既然你是真不知道,那就是我錯怪你了。”
蕭政神qíng緩和下來。看來上位者都喜歡被拍馬屁,即便刻板yīn沉如蕭政者都不能免俗。
我問:“這麼說,你並不知道此事?那你現在打算如何辦?”
“自然是絕不姑息。”蕭政一臉理所當然,看我的眼神十分鄙視。
我多嘴,說:“為何不考慮效仿番國國君的作法?”
蕭政語氣傲慢:“番國彈丸之地,貧瘠荒涼,靠海上掠奪為生,尚且說得過去。我們堂堂東齊,地廣物博,海路貿易興旺,犯得著為這點蠅頭小利毀了數百年的聲望?”
我看慣了他一臉yīn沉地說著那些詭計,猛然聽他這般高談闊論,一時有點不習慣。
夏庭秋很耐心地解釋給我聽,“我已經和陛下商討過了,陛下有意剿匪,夏家和船王家族都樂意協助同陛下。”
“這麼說,是要打仗了?”我皺眉。
“必然會有一場爭鬥的。”夏庭秋微笑,“我們胸有成竹,你不用擔心。”
我拉著他,小聲問:“為什麼不是皇帝派兵?”
夏庭秋也小聲答:“他派兵,那條航道就沒我的份了。”
“他倒白占便宜。”
蕭政擰起了眉頭。
我趕緊沖他一笑,“陛下這個決定,真是英明。”
蕭政對我的chuī捧無動於衷。他冷漠地看了看夏庭秋和我,一言不發,扭頭離去。
等他走了,我伸出手,就在夏庭秋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
夏庭秋痛叫,“乖乖的,力氣怎麼這麼大?你不是還病著嗎?”
我yīn笑,“誰叫你剛才裝小白兔?”
“那怎麼是裝?”夏庭秋不滿,“天家之事,本來也不是我這種黎民百姓能過問的。不聞不問不說,這才是君子為人之道。”
“你就繼續君子吧!”我氣道,“他現在裝得好。在你來之前,還一副欺男霸女的模樣。你要不來,他就帶著我回京城去了。我看你到時候去哪裡找我!”
夏庭秋笑嘻嘻地抓住我揮舞過去的拳頭,“師妹息怒!師妹息怒!你放心,你就算被他帶到天涯海角,我一樣可以把你找得回來。”
“你就chuī吧。”我撲哧笑起來,“你是怎麼尋過來的?大搖大擺走來敲門?”
“當然。”夏庭秋揚眉,“不然還能翻牆不成?”
“蕭政竟然放你進來?”
夏庭秋說:“你當時病得正沉,他家太醫束手無策。我說帶了藥來,他二話沒說就放我進來了。”
“難怪。”
“他倒是真的關心你。”語氣酸溜溜的。
“可惜沒用在對的地方。”我不以為然。
“不說他了。”夏庭秋摸摸我的頭,“聽說你和你妹妹重逢了?”
提起晚晴,我立刻興奮起來,拉著夏庭秋絮絮叨叨說了好長一番,然後就極其自然地想到了封崢。
“怎麼了?”夏庭秋見我停住了,追問。
我咬了咬下唇,說:“我見著封崢了。”
夏庭秋眨了下眼,望著我沒說話。
我在他的沉默中繼續說:“他身體很不好,幾乎是臥病在chuáng。大夫說他只是一點舊疾,可我卻看著很不放心。我……我想求大嫂過來給他看看。”
夏庭秋眼帘低垂,沉吟片刻,道:“也好。上個月大師兄給我來信,說一家人正在惠川走親戚,要小住一個月。惠川離這裡也只有六、七天的路程,請大嫂來一趟也方便。”
我心裡發熱,“謝謝。”
“謝大嫂吧。”夏庭秋似乎輕嘆了一聲。
我在家裡又休息了兩日,幾番央求,才終於得到蕭政和夏庭秋的同意,再次去探望封崢。
夏庭秋略有點不高興,卻沒怎麼擺在臉上。倒是蕭政在我臨上車前,冷不丁地對夏庭秋說了一句:“我說什麼來著?這就是個養不熟的。對她再好,心裡也只掛念著封崢一個人。人家不來招她,她都會自己巴上去。”
夏庭秋臉上的那絲笑被這句話抹沒了。
我也心中窩火,忍不住頂嘴:“那也是要看什麼人養!”
蕭政被我頂了一句,果真心qíng大好,yīn惻惻地笑了兩聲,轉身就走了。
夏庭秋詫異,“他還真吃你這套。”
我頭疼,“別說了。我發覺我身邊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怪。”
“好在我很正常。”夏庭秋又恢復了嬉皮笑臉。
我憋著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夏庭秋手搭著車門,探頭追問:“我說,你剛才說,要看什麼人養,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我打馬虎眼,避開他的視線。
夏庭秋那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就是說,換了人養,你就養得熟了?”
“你聽他胡扯。我又不是狗!”我被夏庭秋這樣看著,耳根子莫名其妙地發熱,gān脆扯過車簾放下來。
車動了起來。
夏庭秋的念叨就像一根絲線一樣鑽進我的耳朵里。
“那我養你十來年,把你養熟了沒?”
第88章
到了封府,又是那天那個老伯來給我開的門。大約是封崢囑咐過了,他這次仔細看了看我,認出我不是晚晴,便道:“可是陸姑娘來了?我家公子等了你好些天啦!”
我頓時覺得很慚愧。我和封崢約著次日再來,這個次日卻拖成了數日,白教他這樣等我。
可是封崢卻笑道:“四年都等過了,這幾天算得什麼?”
一句話說得我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這幾天天氣回暖,封崢臉色略好了點。他見了我自然是極開心的,招待我吃點心。
“當年守邊關的時候,當地人特別喜歡用□做這種蘇餅。後來我回來的時候,就跟當地人要了一張方子,讓王嬸學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