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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政回過神,鬆開了手。

  我火速爬起來,穿好衣服,裹好被子,縮進了chuáng頭。

  蕭政呆呆地看著我這一系列動作,撲地笑了起來,“剛才還豪氣萬千地解衣服來著,還以為你膽子多大呢!”

  我立刻想回一句“你剛才還打算占我便宜來著”,轉頭想萬一他被刺激了決心重振雄風,我還真應付不了,於是只有忍了這個口頭虧。

  蕭政似乎想摸摸我,無奈我縮得太遠了,他一時夠不著。於是他只好笑著站起來,說:“我有事要忙,你好生休息吧。以後要出門,和糙兒說便是。你師門一家,我是不會動的。等我這幾天忙過了,帶你去曲江城。那份大禮,在曲江等著你呢。”

  從這天以後,我就比以前自由多了,想出門只消一句話,就是身後跟著的人多了點。

  我拖著糙兒他們這些尾巴,把定波城遊了個大遍,又在城裡做散財童子,花了大把錢買古玩花鳥,那些店老闆簡直快把我當觀音供起來了。

  糙兒對我這麼花錢,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錢都是蕭政的,她也不心疼。不過我後來要給僕從每人買點東西,她倒是堅定地拒絕了,說公子不准。

  我在城裡這麼晃了七、八天,還和泰湖邊的小茶樓老闆混熟了,跟他學了幾道私房菜。夏庭秋那裡照樣沒什麼消息。我明目張胆地在茶樓里打聽東海船王和夏家,也有不少人知道,卻沒人能說出個道道來。難怪糙兒從來不阻止我打探消息,她知道我問不出什麼東西。

  天越發冷了,我也不大出門了,只好沒事下廚做點東西打發時間。

  一次蕭政過來,看到我正招待幾個侍女嘗我做的菜,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酸溜溜地說:“你有這麼好的手藝,卻從未給我做過什麼。”

  打那之後,所有下人都不再敢嘗我做的菜了。我燒一大桌子,自己也吃不完。糙兒還在旁邊碎碎念,說陛下每日cao勞多辛苦,食不知味,人都瘦了一圈。

  我心想嫌菜淡了就多放鹽,和我說有什麼用。可是一屋子人都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我,求我給他們一條生路。我沒有辦法,只好下廚。

  糙而把蕭政愛吃的菜列了張單子給我,我接過來轉身就丟進灶火里去了。我先是動手蒸了一籠甜燒白,然後炒了一盤甜菜心,燉了一鍋紅燒蹄髈,再煮了一碗酸辣粉絲湯。我把辣椒和糖當不要錢似的放,只恨這玩意兒不是砒霜。

  我帶著菜去找蕭政。他正獨自在書房裡辦公,桌子上堆滿了奏摺報表和圖紙。大太監張德全在旁邊伺候著。

  蕭政不知道正為什麼奏摺煩惱,眉頭深鎖,揉著鼻樑。見我進來了,這才放下手,神色一松。

  等我把菜都擺了出來,他臉上的輕鬆已經轉為苦笑。

  張德全變了臉色,左右看看,猶豫著開口,“陛下,要不……”

  蕭政已經提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ròu放進嘴裡。

  “如何?”我問。

  蕭政笑著點頭,“入味了,很不錯。”

  我高興,“那就好,我還怕火候不夠。”

  “夠了。”蕭政又吃了一筷子青菜。入口那瞬間,眉頭微微一皺,又展了開來。

  我指著桌上的菜,笑嘻嘻道:“這三菜一湯,就是普通百姓家用餐的格局了。當然沒這麼多ròu就是。陛下就當是體驗民qíng好了。”

  蕭政咬著筷子,眼帘低垂,笑得幾分苦澀。可雖然這樣,還是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著,沒有停手。

  張德全在那邊已經急出了一頭的汗,不住低聲的道:“陛下,陛下,您這是……”

  蕭政全然不理。

  我坐在旁邊,冷眼看著他捧著碗,大口吃飯吃ròu,仿佛碗裡的是山珍海味一般。沾滿了糖的五花ròu,皮肥膘厚的豬蹄,他看也不看就送進嘴裡。

  我舀了一碗酸辣湯,送到他面前。他一言不發地接過來,仰頭就要喝。

  張德全大呼:“陛下,使不得!”

  蕭政置若罔聞,幾口喝了個底朝天。

  砰地擱下碗,蕭政已經全然沒有了慣有的優雅從容的風度。我和他冷冷對視,兩個人都隱隱出了一層虛汗。

  “你,滿意了?”蕭政聲音沙啞地問。

  我站了起來,轉身朝外面走去。推開門,寒風撲面而來,我臉上冰涼一片。

  身後傳來張德全的呼聲,有什麼東西打翻了。

  我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朝前走。

  “棠雨!”蕭政呼喚我,聲音在顫抖著。

  我繼續走。

  “棠雨——”

  “陸姑娘!”

  我終於站住,慢慢轉過身去。

  蕭政臉色蒼白如紙,一手捂著胃部,一手扶著桌子。打翻的酸辣湯淋濕了他的袖子,他似乎全然無覺。張德全扶著他,一臉焦急。

  “棠雨,”蕭政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你恨我。可發生的事,已經不能改變。我也從未後悔我所做的。你要恨我,就繼續恨下去。恨我一輩子也好!”

  我覺得鼻子發酸,眼睛脹熱,視線有點模糊。

  不想讓他看到我軟弱的模樣,我不再理會他,轉身大步而去。

  第84章

  蕭政胃疾犯了,闔府上下jī飛狗跳了好幾天,只有我這裡是清靜的。

  他這胃疾是小時候得的。大皇子當年最愛出毒招欺負他。有一次也不知什麼事起了衝突,大皇子就bī著蕭政喝蘭露。這蘭露名字起得好聽,其實是宮中用來洗刷污垢的一種鹼水。幸好我當時看著不對,衝過去把碗打翻了,不然那一大碗灌下去,蕭政肯定小命嗚呼。

  隨後太醫給蕭政洗了胃,又開了良藥,可是這胃還是傷著了。所以蕭政多年來一直飲食清淡,忌甜、油膩、酸辣。

  我那一桌子菜,他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吃了。

  我搖頭苦笑,把書丟開,決定不再去想這事。總之是他自找的,我又沒掰開他的嘴巴往裡灌。

  蕭政的胃疾好了後,果真帶著我離開了定波,去了曲江。

  曲江城不大,卻是小巧jīng致,歷史悠久,江南不少書香世家就發源於此。這裡特產是宣紙筆墨和紫竹傘,竹筒米飯是每家館子的招牌菜之一。

  這次下榻的宅院就簡樸了許多,白牆灰瓦,滿院在初冬的寒風下凋零的花糙,只有牆角一株臘梅的樹枝上冒出了小花骨朵。

  “喜歡不?”蕭政同我一起遊園子。他大病初癒,臉色還是蒼白的,可是jīng神卻很好。

  “來的不是時候。若是chūn天,水邊那一大片海棠開花了,美不勝收。”

  我也不知怎麼想到了,忽然說一句:“聽說我的墳邊,種了許多海棠樹。”

  蕭政滿臉柔qíng在聽到我這句話後,猶如暮光漸漸隱退在黑夜之中。

  “是有許多海棠樹。”蕭政說,“是封崢給你種的。”

  我感覺胸口像被刀子很扎了一下,痛得有點發麻。

  是封崢種的?

  北國小城的chūn日,海棠花樹下,我對他笑得天真爛漫。我說我喜歡他,他卻帶著兵衝進了我家門。後來我死了,他便種了一片海棠花來還給我。

  棠雨,棠雨。海棠花落似雨。那是誰的眼淚?

  “你始終忘不了他,是嗎?”蕭政問。

  我搖搖頭,“只是覺得很遺憾罷了。一切都是命。我和他,沒有這個命。在萬佛島上,和尚說我的姻緣來的晚。我想我大概和封崢相遇得太早了。”

  蕭政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以前還有個道士為我算命,說我有兩個兒子都能做皇帝呢。還說我朝曾一度遭外戚之亂,然後將會出一名世外而來的皇后。亂七八糟的話,你也信?”

  “為什麼不信?”我翻白眼,“一般皇帝有一個兒子還能做皇帝就不錯了,你能有兩個,還有什麼不滿的?”

  “你呀……不說這個了。”蕭政抓著我的手,“跟我來。那份大禮,也該送給你了。”

  我木然地跟著他走。

  蕭政帶我到了廳堂,然後留我一人在那裡。

  我看著侍女太監都退了出去,不由覺得蹊蹺。

  什麼東西要給我,還搞得怎麼神神秘秘的。

  這時我聽到外面有人走過來,一個女子說:“夫人,要見您的人就在這屋裡。婢子就不進去了。”

  然後門被推開了。屏風那頭,一個明顯懷著身孕的少婦小心翼翼地繞了過來。

  我看到她,腳就像是生了根一樣,一動不能動。

  那少婦也看到了我,神色巨變,激動得渾身發抖。

  “阿姊……”她弱弱地探問,“阿姊,是你嗎?”

  我鼻子發酸,點了點頭。

  晚晴哇地一聲,哭著撲了過來。我慌忙接住她。她現在身懷六甲,可磕碰不得。

  只是等她溫熱的身軀撲進了我懷裡,我這才真實地感受到,她是活的,是真人,不是一個鬼魂。她是我妹妹晚晴!

  “阿姊!阿姊啊——”晚晴抱著我,哭得淚流滿面,“阿姊你沒死!你沒死!”

  “我沒死!”我也淚如雨下,摸著她的頭髮,“你也沒死!太好了……”

  “可是爹娘他們……”晚晴抬頭看我一眼,又哭得不能自抑。

  “我都知道。”我拍著她的背,“我都知道……我都看到了。”

  晚晴在我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我們姊妹倆緊緊抱著,打出生起,這還是頭一次這麼親密。

  原來,晚晴就是蕭政說的,要送我的大禮。

  頭一次,我心裡對蕭政產生了一絲謝意。

  謝他沒有趕盡殺絕我的家人。

  地上涼,我扶著晚晴坐去暖榻上。我倆抱著哭了好一陣,激動的qíng緒發泄得差不多了,這才緩緩打住。

  我抽了手帕給晚晴擦臉,她也掏出帕子為我擦臉。她一臉細妝已經花了,可容顏依舊秀美奪目。當年的單純清麗如今已經轉為成熟嫵媚,大概因為有孕的關係,她豐潤了些,皮膚里透露出一股母xing的光澤來。

  我拉著她的手,仔細打量她,越打量越是滿意。她頭上珠釵、身上衣衫,無一不jīng致素雅,一雙手柔軟細膩,保養得十分好。

  可晚晴越打量我,卻越是難過,又掉起了眼淚。

  “阿姊,你怎麼瘦了這麼多?臉色這麼不好。對了,你被……那傷怎麼樣了?還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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