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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庭秋把布揭開,一股濃郁的異味撲面而來,將我熏地竄出一里遠。

  “別跑呀!好東西呢!”夏庭秋把我拽回來,指著那綠刺皮huáng瓤的似乎是水果模樣的東西,說,“這叫榴槤,咱們島上沒有,還是商船從越國帶來的。聞著臭,可好吃了,我小時候就特別愛吃。”

  我捂著鼻子使勁掙扎著要逃跑,“難怪你打小嘴巴就臭,原來就是這大糞果吃多了。哎呀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叫啦!”

  “你叫呀!”夏庭秋一臉老流氓樣,“這裡沒師父和大師兄,我才是老大,你叫破喉嚨都沒人來理你。”

  我張開口,聲音還沒發出來,嘴裡就被夏庭秋塞了一塊果ròu進來。

  我只覺得後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來,然後覺得,這東西是甜的,有點黏,說不上多好吃,但也不難吃就是了。

  “怎麼樣?”夏庭秋一副jian計得逞的模樣,“我就說了這好吃了吧?來來,再吃一塊。”

  我聞不得那氣味,殊死反抗,終於掙脫,捂著嘴退到牆角縮著。

  夏庭秋怪掃興的,“這東西三兩銀子一個,運到東齊,可以賣八兩銀子。這麼值錢的,你居然不吃?”

  我把嘴裡的果ròu咽下了,呵口氣聞了聞,那股異味差點熏死自己。

  “你愛吃你自己吃。以後吃了這東西,離我一丈遠!”

  夏庭秋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抱起吃剩的西瓜,一溜煙跑走了。

  隨後半個月,夏庭秋忙著去治下各島嶼巡視,林錦宏同行。慧意說她要順路去看望外婆,也跟著一道去了。

  他們走了沒幾日,林家的家丁給我送來了一把番刀,說是他們家大少爺吩咐的。我想找校場師父學刀,又忌諱男女授受不親。後來還是旁人提議讓我跟著良玉學刀。

  良玉是女孩子中使刀的好手,雖然為人冷漠孤傲,可是教起我來,十分細心盡責。我本來是抱著好玩的心態學刀的,被她一感化,不得不端正態度,發奮努力起來。

  半個月後,夏庭秋回來,我興致沖沖地跑去找他顯擺,卻撞見大夫在往他身上纏白紗布。慧意坐在一邊,兩眼通紅。

  我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呆站在那裡。

  夏庭秋見到我,轉頭就朝身邊人吼:“不是說了不要告訴她的嗎?”

  那下屬急忙擺手,“三少爺,沒人通知六姑娘呀!”

  “我自己來的。”我匆匆走過去,“你這是怎麼搞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一身的傷?”

  “沒事。”夏庭秋握住了我伸過來的手,“都是皮ròu傷而已。”

  慧意在旁邊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庭秋哥他……他是為了救我才傷著的!”

  “到底怎麼回事?”我急得跺腳。

  “唉,都說了是小傷了。”夏庭秋拉著我,滿不在乎道,“回來的路上碰到了黑旗船,發生了點衝突。我們人多勢眾,沒有什麼損失。”

  我指著他背上的傷,高聲道:“這不是損失是什麼?”

  慧意哭道:“是我不好。我沒防著身後有人偷襲。庭秋哥幫我擋了一刀。”

  “你也是……別哭了。”夏庭秋嘆氣,“說起來也是我沒照顧好你。”

  慧意使勁搖頭,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夏庭秋沖我使眼色。我只好先去安慰慧意。

  好不容易把慧意哄得回去休息了,我這才回頭去看夏庭秋。半路碰到小丫鬟送藥,我接過來親自端了過去。

  “好險呀!好險!”傷員夏庭秋一邊啃著鹵jī爪子,一邊感嘆,“想那千鈞一髮之際,還是我挺身而出,站立船頭,拔刀相迎。那姿勢想必十分瀟灑!只可惜你是沒看到。”

  “我見你擺譜還見的少嗎?”我把藥塞他手上。

  夏庭秋仰頭一飲而盡,乍了乍舌,繼續啃jī爪子。他上身衣服還沒穿,露著明顯曬黑了一層的緊實胸膛。白色的紗布纏在上面顯得特別刺目。

  “真的沒事吧?”我擔心地問。

  “沒事!”夏庭秋說,“雖然有點深,卻沒傷到骨頭。大夫說養大半個月就好了。”

  “可你再過幾天就要去北海了。”

  “不下水就行。”

  我緊皺著眉頭,“這麼賣命gān什麼?萬一過了頭,把小命丟了,你這幾個月來的努力不就打了水漂。”

  “沒有付出,怎麼能有成就?”夏庭秋笑了兩聲,“你師兄我不會連這點苦都吃不了。”

  在我三令五申之下,夏庭秋在家裡好生休養了幾日。我那幾日也哪裡都沒去,每日都親自給他燉點滋補的藥膳。

  夏庭秋十分享受著我的伺候,每日吃得滿嘴流油,還要點菜。一下jī湯不好喝要吃鴨,一下豬蹄不吃前腿要吃後腿。西瓜單是切片了他還不滿意,要我把皮削了籽挑了才肯吃。特別是那榴槤,他非要我親手剝好切成塊,再親手餵給他。

  我大怒,掀桌而起,“你傷的是背,又不是手。嫌手多餘就早說,我一刀挑了你手筋就是!”

  “師妹息怒!息怒呀!”夏庭秋嬉皮笑臉,趕緊自己抓了榴槤塞進嘴巴里。

  林錦宏見了這些日的好菜,羨慕得一邊垂涎一邊沖我搖尾巴。我見他可憐,回頭熬豬蹄湯的時候給他多盛了一份。

  林少爺喝著濃湯,感動得淚流滿面,“六姑娘真是賢惠,上得廳堂,入得廚房。”

  我一陣ròu麻,“不賢惠,林小弟過獎了。”

  “對了,”林錦宏說“過幾日新船下水,六姑娘會去看吧?”

  “有什麼好玩的?”

  “殺豬殺鴨祭海神,放禮花,擺上好酒好ròu,大家唱歌跳舞,小伙子追求姑娘。”

  “聽起來挺有趣的,我二師兄會去嗎?”

  “夏二哥可是一家之主,這下水儀式得由他主持呢。”

  第74章

  到了新船下水那天,我一大早就被慧意拉去了船廠。

  我們還未走近,就可以望見船廠碼頭停著一艘漆得油亮的古銅色大船,高大如樓,底尖上闊,首尾高昂。船有四層,還安有火pào。此刻船欄杆上都扎滿了紅綢,祭台上放著豐盛祭品,煙花已經擺好,爆竹也高高懸掛在船頭。

  新上任的家主頭一次主持新船下水,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趕過來參加這個盛會,這場景熱鬧得簡直比得上過元宵燈節。

  慧意激動地拉著我從人群中鑽上前去,站在了最裡頭。

  到了吉時,禮號聲響過,就見夏庭秋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步履從容地走上祭台。

  他今日白袍玉帶,身材修長挺拔,面容俊雅,帶著溫和如水般的笑意,整個人仿若一塊溫潤剔透的碧玉。

  爆竹轟鳴聲中,夏庭秋撩起衣擺,執香跪在案前,叩拜海神。然後歃血盟誓,犒賞下屬,分發賞錢。

  眾人簇擁下的夏庭秋從容優雅,笑得自信又不失謙和。這麼多年來,我見過他疲懶無賴,見過他玩世不恭,見過他深沉yīn冷,也見過他古靈jīng怪,卻是第一次見他這般,仿佛一個天生的領導者,自在地遊走在宗族親戚和治下百姓之間。他受著尊敬和愛戴,也享受這裡的一切。

  這片大地不愧是他的故土,也是他即將大展拳腳的地方。過去的四年,他為了照顧我,làng費了大好時光在山裡陪伴我。現在,他的人生才終於要啟航出征了。

  夏庭秋發完了賞錢,轉身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女孩子們一下全激動了,你拉我扯,紅著臉吃吃地笑著。

  夏庭秋這般好模樣,當年就迷得山下的姑娘小媳婦們七葷八素的,成天倚門而望,等著他下山來。現在在島上,他和其他男人比起來,俊秀中又多了一分斯文儒雅,更讓這些見多了壯漢的女孩子們芳心大動了。

  姑娘們一邊擠眉弄眼,一邊紛紛掏出了自己的貼身匕首。我見慧意都掏出了匕首,不由問:“這是要做什麼?”

  慧意兩眼直直地盯著夏庭秋,對我的話置若罔聞。

  良玉gān巴巴地同我說:“儀式上有個環節,船長要拿個姑娘的匕首去放旗。”

  “什麼放旗。”我問。

  良玉還未回答,就聽夏庭秋的聲音傳來:“雨兒,把你的匕首給我。”

  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道刺人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扎得我渾身寒毛倒立起來。

  慧意飛快地掃了我一眼,一朵笑容在她臉上綻開來。

  “六姐姐,快把匕首拿出來給庭秋哥吧。”

  我遲疑著摸出懷裡的匕首,遞給夏庭秋,“你要做什麼?”

  “你看著就知道了。”

  夏庭秋把匕首揣進懷裡,轉身離去。他撩起衣擺塞進腰帶里,縱身一躍,攀住了船上的繩梯,一眨眼就爬到了船上。

  底下的人群開始叫好。

  夏庭秋遠遠衝著我點了點頭,然後順著最高的桅杆往上爬去。

  “他這是……”

  “放旗呀。”慧意說,“庭秋哥果真還是最看重妹妹的,所以才拿了六姐您的匕首去放旗呢。”

  良玉又在身後冷哼了一聲。慧意惱怒地回頭瞪她一眼,兩個女孩都背過了頭去。

  說話間,夏庭秋已經爬到了桅杆頂端。那桅杆極高,太陽又大,我眯著眼只看到桅杆上有個大包裹,夏庭秋的影子晃了晃。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匕首折she了一下刺眼的陽光,然後唰地一聲,一面紅銅色的旗幟從桅杆頂部隨風展開,旗幟上金huáng嬌艷的芭蕉花在陽光下綻放,長幡宛如兩條長魚,搖頭擺尾地游dàng在天地之間。

  人群爆發出轟然地歡呼喝彩之聲,禮pào點響,爆竹大鳴,金紅碎紙屑漫天飛揚。

  樂隊chuī奏起了熟悉的民間舞曲,鄉親們歡笑著,鼓掌著,喜悅溢滿了每一個角落。

  一盤盤水果和熱菜被端了上來,一杯杯酒被滿上,小伙子牽著姑娘的手,隨著歡快的音樂翩翩起舞。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全身心地感受著這快樂無比的氣氛。

  這是我平生遇到過的最熱鬧的慶典。這裡的景色天高海藍、遼闊壯觀。只有這樣的大海才能養育出這些樸實善良、勤勞好客的人民。

  這裡遠離拘束和紛爭,這裡沒有殺戮和背叛。我可以每一天都迎著朝陽醒來,赤著腳在沙灘上奔跑,我可以肆意歡笑大喊,寄qíng於山水之間。這裡就是一塊純淨的海上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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