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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慶王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套牙白綢衫,腰系玉帶,頭戴金冠,儼然已經恢復了他本來的翩翩王孫公子的模樣。他容貌極其俊美,這麼一打扮,渾身上下閃著金光,bī得人都快張不開眼。
我關上門,問:“有什麼事嗎?”
慶王盯著我瞧了瞧,笑著說:“郡主這般模樣,真當得起‘花容月貌’四個字。”
我翻了個白眼,“你飯後閒得無聊,專門跑過來調戲我的?”
慶王踱到窗邊,往外望了一眼,十分難得地一本正經到:“我今晚就要走了。這次是過來和你道別的。”
我微微一怔。也是,他本和我們不同路,現在出了沙漠了,分道揚鑣也是應該的。
“這就走了?”
慶王點頭“接我的人已經來了。”
“封崢他們知道了?”
“我已經和他們說過了。”
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好客套道:“那祝你一路順風。以後若有機會來京城,我請你吃飯。”
慶王聽了,笑了笑,一雙眼睛波光流轉,盯了我好一陣,才說:“小王這就走了。郡主你……你可別忘了我。”
我被他這句話激得又是一身jī皮疙瘩。慶王已是抽身一躍,跳在了窗欞上。
我還以為他會就此翻窗而去,沒想他又停住了,手扶著窗子,轉回頭來。
我正想問他是不是怕高,他忽然開口,風馬牛不相及地冒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我心想大家同甘共苦半個月,你連我叫啥都不知道,還有臉問。不過還是老實說:“我叫陸棠雨。”
慶王微微一笑,說:“我叫迦夜。”
迦葉?拈花一笑的那個?
我正想問個清楚,慶王已經身影一閃,不見了。我衝到窗邊,只見外面一片茫茫夜色,哪裡還見他的身影?沒想此人身手如此之高,真令人驚嘆叫絕。
然後我就聽到樓下店小二的聲音傳上來:“客官,您這是扭到腳了?”
我探頭朝下看,就見慶王殿下一拐一拐地站起來。旁邊有幾個黑衣人迅速圍了過來,把他扶住。他趕緊擺了擺手,那幾名手下訓練有素地退到旁邊。
我撲哧一聲笑了。
慶王抬頭朝我揮了揮手,雪白的牙齒一閃。他帶著手下出了客棧,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揚長而去。
我一直看著他們那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里,突然覺得有點失落。
我去敲封崢的房門,同他說:“人妖王爺終於走了。”
封崢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人妖王爺”是誰,不由苦笑,“他和我們又不同路,分別是在所難免的。”
我坐在桌邊,看到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一張紙寫了一半。我拿起來看,提頭就是“臣封崢啟奏陛下”。
“這就忙著給皇帝寫奏摺了?明日進了城,聯絡了官府也不遲。”我把稿子放下,長長舒了一口氣,“我們這次雖然出了不少狀況,不過總算完成了任務。這下我爹應該很滿意了,我若求他放我回師父那裡,他大概會同意吧。”
封崢看著我,默默不語。我一對上他的目光,他就把臉別開了。
“怎麼了?”我覺得有點奇怪。
“沒什麼。”封崢搖頭,卻依舊沒看我,“你,你很想回你師父那裡?”
我笑道:“我娘暗示過我。我這次回家,我爹打算為我尋一門親事。我若不想嫁人,肯定是只有跑我師父那裡躲避一下的了。”
封崢望向我,目光深邃複雜,“你爹可有說將你嫁給誰?”
我撇了撇嘴,挖苦道:“怎麼?你回心轉意,又想娶我了?”
封崢又別過頭,半晌沒聲音。
“怎麼了?”我探頭看他,“這但玩笑都開不得。我都想開了,你還放不下。最討厭男人小肚jī腸了。”
封崢頗不自在道:“將來,若是你想去你師父那,你爹又不同意,可以來找我。我一定幫忙的。”
“幫忙我偷跑?”
封崢訕訕道:“總之是會幫忙的。”
我呵地笑了一聲,胸口有點悶。
喜歡一個人,天天看著,卻知道永遠得不到他。倒還不如當初就那麼糊塗下去,什麼都不清楚的好。
都說做人難得糊塗。
第51章
次日啟程的時候,馬老漢問我們怎麼少了一個兄弟,封崢藉口說大哥有事先走了。馬老漢也沒深究。
午後,我們終於到達了東齊的這做邊關縣城鳳陽。馬老漢他們同我們分別。封崢尋了一處gān淨清靜的茶樓,囑咐我呆在包廂里,他自己去官府。
我知道等下官府來人,接的是魏王家的瑞雲郡主,我就必須有一副金枝玉葉的派頭。那個làng跡天涯的瘋丫頭,也只好暫時先關在我身體裡了。
夏庭秋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一本正經道:“雨兒,我也該走了。”
我也不是很驚訝。他無功名在身,不願意和官府打jiāo道,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前他陪著我,是為了照顧我,現在大功告成,也該還他自由了。
我聲音柔軟,近乎撒嬌道:“二師兄,這一路謝謝你。”
夏庭秋莞爾,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鬼丫頭,同師兄客氣什麼。你先回家,找機會溜出來。有師父在,你爹不敢拿你怎麼樣的。”
我笑著點頭。
夏庭秋溫柔注視我片刻,低下頭來,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
“我在山裡等你回來。”
夏庭秋走了沒多久,我望見樓下大街上湧來一隊衙役,封崢騎馬,後面還跟著一個青皮小轎。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心想,該走的都走了,我這下是終於要回家了。
我們這一次回京,可比大半年前送嫁的速度要快得多了。上次走了一個多月才從京城走到邊關,這次一路快馬加鞭,大半個月就已經進入京都地界了。
上次出門時還是寒冷的早chūn,現在回來,已經是炎熱的盛夏了。家裡的葡萄藤結了一串串紫葡萄,後院池子裡開滿了荷花。我的房間gāngān淨淨沒什麼變化,走前隨手丟在桌子上的一本書還放在那個位子。
我娘見了我,兩眼含著淚水,張手把我抱住。
“你這死丫頭,大半個月沒音訊。人家都說你們死在沙漠裡了,你可知道你娘我多擔驚受怕!小沒良心的!”
我好生寬慰她,說了不少好話。其實我看她也瘦了不少,心裡酸痛得很,也差點掉眼淚。
娘拉著我仔細看,皺著眉頭道:“又瘦又黑的,這頭髮都枯huáng了,手也粗了。你爹這渾人,居然讓女兒去做這種苦差事。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和他沒完!”
弟弟陸鳴也比先前長高了點,照舊跑過來要我抱。
我親親他水蜜桃般的臉,問:“阿鳴這陣子乖不乖?”
“乖!”弟弟大聲說,又抓著我的領子纏問,“大姐給我帶了好玩的東西回來了嗎?”
我笑著拿出幾個我用沙棗核做的小哨子,說:“北遼的孩子都chuī這個玩。”
弟弟拿著哨子跑走了。
我娘說:“你爹上朝還未回來。你先同我去沐浴更衣,好好吃頓飯。估計你今天還得進宮的,我已經叫人給你重新做了一套朝服,今天進宮也有得穿的。”
我娘是有心補償我,硬是給我洗了牛奶浴,又叫人給我按摩護膚,拿了太后賜的茶油給我擦頭髮。我昏沉沉地由著她們收拾好,再被娘塞了半桌子的飯菜,這才終於可以上chuáng睡覺。
似乎只是眼皮子剛合上,娘就又把我推醒,“你爹回來了,要你去書房見他。”
一家之主發話,我再累再困,也不得不從。
我爹後年就滿半百了,不過現在看著依舊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如果他和顏悅色地同你說話,人人都會覺得他風度翩翩、儒雅斯文。可是他對我總是眉頭一皺,臉一板,嘴唇一掀,牙齒呲出來,然後開始咆哮。後院廚房裡養的那隻大花狗見到外面竄進來的野狗,也總是露出這副表qíng。
就在我相當不孝地把我親愛的爹拿去和狗做比較的時候,我爹的咆哮已經一串雷一樣擊中了我。
“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我心想,這不是你叫我來見你的嗎?
“這麼點事,給你辦成這樣!你不覺得丟臉,我的老臉都已經丟盡了!嘉月公主都還以為你死了,千里加急寫信過來。滿朝滿京城都知道你鬧了什麼笑話!”
換成別家孩子,大概早被罵哭了。只是我聽了十八年,已經無動於衷,只掏了掏耳朵,把那個小紅布包放桌子上,說:“好啦,回頭再罵吧。東西我帶回來了,您先看看。”
我爹收了咆哮,把紅布包打開,捧著那個金色小印仔細端詳了片刻,“像是像,到底是不是,還得拿去讓人鑑定一番。”
我緊張地問:“若是假的,不會要我重新再去偷一回吧?”
我爹白了我一眼,“你捅的婁子還不夠多?”
我也沒好氣,gān脆不說話。
我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國寶,吩咐道:“你趕緊去換命服,同我進宮去見皇上。記得到時候,不該說的話別亂說。”
我也翻了一個白眼。這話封崢也喜歡說。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我說的話當然是我覺得該說的,我覺得不該說的我自然不說。真是廢話一籮筐。
第52章
我爹帶著我進宮面聖。
我們到了皇帝處理政務的清思園,大太監張德全笑得像尊彌勒佛一樣,給我爹行禮道:“皇上正在裡面接待臣工,還請王爺和郡主稍等片刻。”
我爹當時就皺起了眉頭。
我倒是理解的。要是換做當年,皇帝怕是正睡在妃子的chuáng上,聽到我爹來了,都會立刻整冠出來迎接吧。前後對比,有了差距,我爹難免心裡不舒服。
只是他也不想想,皇帝都這麼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弱冠少年了,又怎麼會依舊在我爹面前做乖兒子樣。我爹和先帝qíng同兄弟,但是畢竟不是親兄弟。在皇家,就連親兄弟也都鬩牆的,互相殘殺起來眼都不眨呢。
皇帝蕭政,生母張麗妃,死後一年兒子登基了,她才得封了太后。
張太后原本是地方官員的女兒,生得秀美端麗,選入宮做宮女後,被當時正得寵的劉貴妃看到了,便被打發去了尚衣局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