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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天來見你,在自己商量。我們是一定要她走得舒心的。現在,你趕快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快去吧。”

  秦浩歌苦笑著,掛了電話。

  醫院走廊里,人來人往,生病的,康復的,歡樂的,痛苦的,他只是大軍中的一人。只有如今躺在太平間的那個人,再也沒有這些煩惱。

  許諾合上手機蓋子,對歐陽烈說:“明天要和浩歌去看墓地。”

  歐陽烈說:“這方面,我認識人,介紹給你們吧。”

  “謝謝。”

  歐陽烈淡然一笑:“不用對我說謝謝。”

  他站起來,走過去打開燈。客廳在一瞬間光明鮮亮,方才的激qíng,曖昧和尷尬,消失的無影無蹤。

  歐陽烈說:“你自便。我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

  許諾點點頭。歐陽烈轉身進了書房。

  許諾揀起遙控器,盲目的更換著電視頻道,其實什麼都沒有看進去。她似乎還感覺到那具溫暖的身體緊緊擁抱著自己,手臂是那麼有力,嘴唇是那麼熾熱。

  她紅著臉撫上嘴唇。

  她知道經過這一夜,有很多事,已經徹底改變了。

  那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是水鄉的小鎮,青石橋,青石路,邱小曼一身雪白的旗袍,風華絕代。她轉過身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孩子,穿著簇新的短衫,大眼睛烏溜溜的,象足了小曼小時候。

  邱小曼沖許諾笑,然後抱著孩子,慢慢走遠。旗袍的下擺繡著幾朵梅花,隨著她的腳步擺動。她整個人就像一團雲霧一樣,漸漸消散在路盡頭的水氣之中。

  次日老天也響應似的,給了一個大yīn天。悶熱,cháo濕,一絲風都沒有。路上大堵車,幾里路都癱瘓,司機全部都在按喇叭。許諾想,還真像在為小曼鳴笛。

  秦浩歌臉色青灰,眼睛下一片yīn影,蒼涼憔悴。許諾凝視著他,這時才發覺,這個自己一直覺得高大挺拔的男人,也有脆弱茫然的時刻。他也有解決不了的苦,也有成不起來的天。

  秦浩歌問:“你說,她到底想要什麼?”

  許諾說:“一個女作家曾說過,‘她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有很多很多的錢也可以。’我覺得小曼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

  秦浩歌在那頭沉默良久,說:“諾諾,我們都改變太多了。”

  許諾同意,他們三個,都已經面目全非,青石鎮上的那三個孩子,早就消失在波光水影之中,再也找不回來了。

  秋日的陽光透過綠葉投下斑駁晃動的光點。,夏蟬在樹上發出最後的鳴叫,習習涼風從大樓之間刮過來,樹葉嘩啦作響,聽起來,就像下了雨一樣。

  歐陽烈派的人來接他們去墓地。秦浩歌這次沒有拒絕。

  他們最後挑中了一塊風水不錯的墓地。秦浩歌付的錢。

  “邱叔是不會為她花這個錢的。”他這麼說。

  然後制定墓碑,定花圈等喪禮需要的物品。火葬場也托歐陽烈的福,約到了後天。然後兩人又去邱小曼住的地方,整理她的身後物。

  十多平方米的房間,收拾得很整齊,桌子上的雜誌還翻開著,一盒餅gān沒有吃完。一切都仿佛主人還在生一樣。

  邱小曼沒什麼貴重東西,衣服鞋子手袋都是名牌,可是一人又能穿得了多少?許諾也不知道哪件是她最愛的,好在秦浩歌說,喜歡看她穿紅色,便挑了一條有著蓬蓬荷葉邊的大紅裙子,配銀色手袋,黑色高跟鞋。後天拿過去給她換上。

  “可惜我不會化妝。”許諾說。

  秦浩歌說:“我喜歡她素麵的模樣。”

  幾年前的邱小曼,素麵無妝,青chūn嫵媚,就像一株帶著露水的玫瑰。只可惜這朵玫瑰早開早謝。

  “這是什麼?”許諾從柜子底下找到一口木匣子。

  秦浩歌看了看,“上了鎖的。”

  “那鑰匙呢?”

  秦浩歌站起來,試著往門樑上摸了摸,手裡躺著一把小小的huáng銅鑰匙。

  匣子打開了,兩人看清裡面的東西,淚水又忍不住要湧出來。

  老照片,皮筋紮起來的信,手工的生日卡片,鴨舌頭做的小彈弓,退色的頭花,布娃娃的花裙子……

  一點一滴,都是他們三個人的童年。

  許諾說:“小曼沒有忘。”

  她只是把它封存了起來而已。她並沒有忘。

  秦浩歌把臉埋進手裡,肩膀顫抖著。

  邱叔來了,也是他們兩個去接待的。五十歲的人了,佝僂著背,頭髮花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十多歲。不過許諾他們知道,他並不是為了邱小曼才突然蒼老的。

  邱叔見了他們,第一句便是問:“醫療費結了嗎?”

  秦浩歌說:“我已經結了。”

  邱叔笑,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一直把你當女婿。”言下之意,這筆錢他是不會出的。

  他們把邱小曼送去了火葬場。許諾同工作人員一起幫她換了衣服。那個女生還很驚訝道:“這是香奈兒的手袋,真的要拿去一起燒了?”

  許諾苦笑:“她能帶走的本來就不多。”

  上好妝,粉底和口紅讓邱小曼看上去賦有生氣多了,那雙大眼睛,似乎隨時還會張開一樣。

  許諾握住她冰涼的手,眼睛發熱,“小曼,你……你好走吧。”

  那個她不要的孩子,也會陪同著她,想她一路上應該不會寂寞。

  雖然這麼想著,可是隔著玻璃窗看到邱小曼被推進爐子裡的那一剎那,許諾猛的閉眼轉過身去。秦浩歌展開手擁抱住她,兩個人都淚流滿面。

  美人橋四十一

  從墓地里回來,他們送邱叔去旅店。

  邱叔臉上悲傷在離開墓地後漸漸減退,等到了旅店,他顯然已經可以克服喪女之痛,問:“聽說小曼留下來了不少東西吧?”

  許諾皺起眉頭。

  秦浩歌比較老練,說:“她房東急著收回房子,我們就先把東西整理出來了,這就拿給你。”

  邱叔忙擺手,“死人的衣服我可不要,晦氣!”

  許諾眼裡冒火。這個死人可是你幾個小時前才化成灰的女兒!

  邱叔問:“她有收拾嗎?我知道她愛打扮,總有點收藏吧?她阿姨還要我問,她的化妝品你們都沒丟吧?”

  許諾忍不住冷笑:“這也都是死人的東西,你不嫌晦氣了?”

  邱叔被刺了一下,老臉發紅,又問:“她的積蓄呢?存摺卡?”

  秦浩歌從懷裡取出一個信封遞過去,生硬的說:“這是她的存摺卡。她的其他東西,我也一起jiāo給你,隨便你怎麼處理。”

  邱叔急切的翻著存摺:“她有沒有說存摺的密碼?”

  秦浩歌氣得發抖,“如果她早知道自己要死,我想她肯定會告訴我們的。”

  邱叔滿不在乎,“我把她養這麼大,還沒等到她養老,反還得給她送終。”

  “是。”秦浩歌冷冰冰的說,“你畢竟是她合法繼承人之一。我們正在嘗試著聯繫她的媽媽,遺產也有她的一份。”

  邱叔一聽,急了,“那個女人有什麼資格來搶錢?小曼可是我養大的!”

  “是你養大的嗎?”許諾終於爆發,“你怎麼養的她?吧她打得滿街跑,讓鄰居看笑話?她一次次被你趕出家來,沒有地方去,只有來好我和浩歌。她上學的錢一半都是我和汗個幫她湊的,她今天在我家吃,明天跟著浩歌吃。好在她長得美,有男孩子願意照顧她。可是你當這天下有白吃的午飯嗎?什麼事都要付出代價的,你知不知道!”

  許諾怒上心頭,抄起桌子上的水杯恨恨砸在地上。嘩啦一聲,水和玻璃渣摔碎的滿地。秦浩歌去拉她,被她一把推開。

  “你有什麼資格做她的父親?你給了她什麼?責打?rǔ罵?你一直在nüè待她!是你bī的她早早的離開了家,是你bī的她以為金錢就是愛,是你比的她走上了不歸路!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討論她的遺產!我告訴你,我們剛才埋葬的那個人,她本來可以成為你一生中最大的珍寶,是你放棄了她。那你現在還回來想尋找什麼?”

  許諾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你可以帶著她所有的遺物走,我告訴你,你真正該得到的東西,你是永遠都帶不走的!”

  邱叔一愣一愣的,似乎沒反應過來。許諾一把推開站在門前的秦浩歌,沖了出去。

  “諾諾!”秦浩歌追了出來。

  許諾一直跑到旅館外,秦浩歌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

  “諾諾,你別這樣。”

  許諾淚流滿面:“我不想她死了還受氣。”

  “她已經死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了,邱叔也不會再傷害到她了。”秦浩歌嘆息著,將她抱住。

  許諾說:“我知道不能全怪他。只是如果不著樣,我的qíng緒發泄不出來。”

  “沒事。想發泄就發泄吧。”秦浩歌輕輕拍著她的背,“發泄過了,我們再好好生活。”

  許諾的qíng緒漸漸平靜了下來,覺得不好意思,“我不該把所有火都發到他頭上。”

  “無所謂,我也早就想沖他大吼一場了。”

  許諾含淚笑起來:“以後沒臉見他了。”

  秦浩歌無所謂:“反正我們一年到頭也見不了他一面。”

  烈日當頭,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炎熱和勞累都讓他們覺得十分疲憊,秦浩歌提議去吃點東西,許諾點頭同意。兩人往街那頭走去。

  這時一輛銀色標緻車開過來停在兩人面前。秦浩歌猛的站住,還放在許諾肩上的收手了回來。

  車窗搖下,駕駛座上是一位年輕的女子,淡妝,半長的直發,五官尚算清秀。她擔憂的對秦浩歌說:“我可找到你了,我打你電話你怎麼不接?”

  秦浩歌說:“大概是沒聽到吧。”

  女子說話輕柔,看得出是個xing格很好的人。她關切的問:“一切都辦妥了嗎?還需要我幫什麼忙?”

  “都已經辦妥了。不能老麻煩你。”秦浩歌對她比較客氣。

  女子十分愉悅的一笑,然後看到許諾,“這是……你說的許小姐吧?”

  許諾看著秦浩歌。他為她們介紹:“這是許諾,這是huáng子若。”

  “huáng小姐好。”許諾看著女子亮晶晶的磚石耳環,已猜出了她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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