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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叫好!

  這時醫生出來了,大家頓時安靜下來。醫生環視一圈,目光落到我臉上,道:“林醫生,你來的正好。夫人要見你。”

  我給帶進心肺監護病房。護士挪開凳子,我對著陷在枕頭裡的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彎下腰。

  夫人仿佛在一夜間老了二十歲,呈現了她的年紀該有的老態。皺紋仿佛植物的根系一樣爬滿了她的臉,灰白的皮膚,眼皮微微顫動,那是唯一的生命的跡象。

  我坐下來,握住了那雙冰涼蒼老的手。ROSE夫人動了動嘴,眼睛張開了。我湊在她耳朵邊,輕聲說:“夫人,我是林嵐,我來了。”

  但她沒有反應。她四下張望著,仿佛在找什麼東西。我握緊她的手,感覺到這俱老舊軀殼裡的殘餘的生命。她眼睛間或一輪,終於停留在了我的臉上。

  “你可相信……人死後有靈魂?”她問。

  我疑惑,我想起了屢次見到的幻影。

  我說:“是。現在我是相信了。”

  她停了停,把視線移開。好一會兒才說:“我當初……並不相信的。也許真是幻覺呢。”

  “那也是qíng系所生的幻覺。”我說。

  老夫人笑了:“他還一點未老,是我小時候所看到的模樣!”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Kei還是Syou。

  “我們談了很多。”老人的jīng神來了,“過去的事。一點一滴。他還記得許多我已經忘記了的往事。我回憶起了我小時候,他一字一字教我們姐妹念朱子家訓。‘居身務期質樸,教子要有義方。勿貪意外之財,勿飲過量之酒。’哈哈!結果他卻是因為飲酒過量才落的病。”

  我被這父女之qíng深深感動。

  Rose夫人喘了一會兒,對我說:“書房裡,有個保險柜。”

  我一驚,忙說:“別說這個,你想吃些什麼,我吩咐廚子去做。”

  她卻很固執,“聽我說完!”

  我只得聽下去。

  “保險柜在最裡面的書架下。鑰匙你問律師要,我已經吩咐過了。”

  我說:“我不要你的珠寶,你會長命百歲,我們不說這個。”

  夫人笑,“我已經105了,活都活膩了。”

  我簡直想扇自己耳光。

  “那本小說,已經給了炳傑。”她說,“你們……會結婚吧?”

  我握緊她的手,“會!”我是真心的,“除非他不要我。”

  夫人抓緊我的手,“你是好孩子。你和Kei……”

  我說:“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

  我聽到她說:“我是背負祖輩的罪孽生活的最後一代。你們會幸福的。”

  走出病房,炳傑焦急地看著我。我對他愁眉苦臉地搖了搖頭。

  本以為他會悲痛難過到說不出話,結果他反而把我摟過去,輕聲安慰:“每個人在這個世界,其實都在排隊進一扇門。門的那邊,就是死亡。如今,只是輪到她進門罷了。”

  我把他抱緊。

  晚上,Rose夫人就躺在重症監護病房裡,子孫就守外面的椅子上。

  我茫然地睜著眼睛,頭頂的日光燈過分明亮,讓我了無睡意。

  我和炳傑說:“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有這樣亮的日光燈。”

  他握緊我的手,“她和你說了什麼?”

  我說:“關於靈魂的討論。”

  炳傑很感興趣,“相不相信在天之靈?家母去世的也早,可我時常夢見她,囑咐我生活細節。上大學前,還告訴我記得帶針線。”

  “我相信。”我溫柔地說,“全都相信。”

  我也覺得累了,忍不住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睡去。

  半睡半醒中,仿佛感覺到有人站在我面前。我睜開眼,看到一個靈秀明麗的年輕女子穿著件白綢粉藍繡花的旗袍站在我的面前,對我微笑。女子烏黑的頭髮盤成結,cha一支碧玉鏤金簪,上面一顆圓潤的珍珠,襯得整個人華貴高雅,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我看得呆掉。

  女子笑道:“嵐,莫總羨慕別人,你自己才是最好的。”

  我恍然大悟,“夫人……”卻又哽咽。

  女子摘下那支髮簪,jiāo到我手上,說:“碧玉配佳人,你好好珍惜。”

  這時聽到有人在喊:“文清!文清!”

  女子對我一笑,“你看,他們在催我了。嵐,後會有期。”

  她轉過了身去。

  我睜開眼睛,走廊盡頭的窗戶已經泛白。炳傑也醒了過來。我們對視,他對我說:“我夢到太祖母對我說話,要我生活務實,且要對你好。”

  我們心裡已經有了數。果真,只過了一會兒,病房的門打開了,護士出來說:“老夫人過去了,走得很安詳。”

  炳傑立刻俯過身來,我便把他抱住。我很感謝他需要我。

  下葬的日子是夫人選的,前一天下了好大的雨,第二天是個大晴天,仿佛老天都贊同夫人的選擇一樣。來的人很多,政商尊貴,黑壓壓一大片,場面熱鬧。

  這時我心中突然湧起莫名的悲傷,隨著Syou的小女兒Rose的去世,Syou也終於成為了歷史。這個顯赫一時家族也終於分散為數支,埋沒在了有無數名流家族的瑪萊巴里。也許無數年後,世人追溯起來,尋找到的後人已經早就不記得自己有過這麼偉大的一位先人。

  我沮喪地注視著老人的遺像,心裡默默念道:請你多多保佑我們!我們是如此幼稚而不堪一擊。

  風chuī過墓地,仿佛還帶著老夫人髮油的芳香。

  而後是一個小小的會餐。費園的花園裡擺起了長桌子,上好的香檳和糕點。管家把藏的好酒都拿了出來。主人已經不在,不必吝嗇。

  我眺望書房的窗戶,裡面一片黑暗。多希望這時窗戶上可以出現一個人影,可那什麼都沒有。奇蹟並沒有發生,人死,魂滅。

  花園的角落,站著幾個黑衣的男子,其中一個正是伊弘。

  我奇怪。他們穿著一個樣式的黑色大衣,除了伊,其他幾個還戴著墨鏡。他們埋頭說著什麼,不時看看四周。而後,伊弘說了點什麼,把煙丟地上,所有人都散開了。

  真不知道Rose夫人的葬禮,伊弘為什麼而來?他和這一切本該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我們離開前,關風叫住了我。

  他將我拉到一邊,說:“我發現有資料失竊。”

  我一聽,問:“關於NRS的?”

  “是,是對感染者的一個研究報告。若不是Kei答應提供骨髓,我們也研究不出來的。非常珍貴。”

  真不可思議。

  翔說:“本來書桌上有個紙鎮也帶有攝像機,卻也給弄壞了。這隻有熟人才知道的。”

  “是誰?”我握緊拳頭。

  關風說:“留意你身邊的人。”

  眾人離去,我陪著炳傑站在門口送客。

  伊弘走了過來,握炳傑的手說:“節哀順便。”

  握我的手說:“祝你幸福。”

  我看他真摯熱qíng的面孔,只有把疑惑壓在心底。

  Saiya走過來,看到伊弘一直握著我的手,忽然譏諷地冷笑了一下,“天真冷啊。”

  我把手縮了回去。

  伊弘笑笑,“一個人躺下來,不過六乘二。真弄不懂我們都在拼了命努力個什麼?”

  Saiya撇撇嘴,“為了生活,為了以防萬一。人生最大的悲劇是往往會活到八十歲。”

  伊弘面無表qíng。

  我去看Kei,他正坐在地上看我的照片,看到我回來了,舉起一張對我說:“你小時侯真可愛。”

  我倒抽一口氣,“你怎麼會有這個?”

  他指了指一個柜子,“在那裡發現的。”

  估計是搬家時忘下的。

  我湊過去,照片裡的孩子還在換牙齒,年紀尷尬得要命。也好有青少年時期的,眉毛未修飾,有種原始樸質的清麗。

  照片真是神奇。

  我指著那張說:“那時正發育,像個怪物,母親恰巧到了更年期,也像個怪物。可憐我哥哥夾在一個老怪物和一個小怪物間無所適從。”

  我的話把Kei逗得直笑。真難得他現在心qíng那麼好。我喜歡看他笑,那麼美麗的笑容,讓我心qíng也很好。

  “葬禮怎麼樣?得出了什麼結論?”他問。

  我說:“活到老了再死太可怕了。我計劃過的生活該如同偉大先驅王爾德所教導的那句,‘Livegood,Dieyoung,andleaveagoodlookingcorpse.’”

  和Kei在一起總能領悟到很多人生道理。

  這是個鬱悶的冬天,身邊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我的jiāo際陷入僵局。

  電話打到Saiya處,永遠是錄音在等我。

  我問關風,他神qíng古怪地說:“找她有什麼好事?”

  我白他一眼,“你找我也向來沒有好事。”

  他忽然問:“Saiya常用的香水,是不是‘式微’?”

  他果真古怪,“是的,怎麼了?”

  “沒什麼。”他並不願意解釋,卻和翔jiāo換了一下眼色。

  而後炳傑把我找到,嚴肅地說:“嵐,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事,代他把話說了出來,“沒問題,我不介意。”

  他奇,“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家裡長輩才去世,不適合婚嫁。”我說。

  他嘆氣,“對不起。”

  也不知道這一推遲,是否還有婚禮。

  炳傑問我,他重要還是病人重要。我回答,結婚前當然是工作重要,我得養活自己。

  可天知道我是為了工作還只是為了Kei呢?

  我的qíng緒和天氣一樣低沉。

  我去梔子園,客廳中央居然出現了一棵樹。

  我叫起來:“呵!是誰為了一棵樹放棄了整個森林?”

  Kei從書房走了出來,“聖誕快樂!”

  我一算,“還有五天呢!”

  “到時候是否會下雪?”

  我笑,“我幫你問問聖誕老人。”

  Kei仿佛不是活在這個世上的,於是我也從不用自己的煩惱來打攪他的快樂。

  “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麼聖誕禮物呢。”

  “健康。”我說,“還有愛qíng。”

  “啊!你還沒有找到愛qíng?不是要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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