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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條件是優越的,可他非常自然。

  伊弘接過舅舅,“我送他回屋去。”說的是英語。

  他走後,Saiya對我說:“是讀書時認識的朋友。”

  “男朋友?”

  “追求者,就如同你身邊的唐炳傑一樣。”

  “唐炳傑不會戴勞力士白金手錶。”那人的家具都是藤條的,一派簡樸。

  “他樸實得可愛。”Saiya說,很難得她會讚美人。

  唐炳傑確實可愛。也正因為他可愛,我何必把他變做一個丈夫,讓他為開門七件事忙得灰頭土臉?我俸祿豐厚,不必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在那邊過得怎麼樣?”我問。

  “抗拒毒品的誘惑,抗拒金錢的誘惑,抗拒英俊年輕的教授對我們的誘惑。”她給我倒酒,藍帶白蘭地。

  “畢業後就一了百了

  “不是死人,難捨難了。”她變幽默了,“找個工作,讓老闆指揮著天天唱大戲!做研究到凌晨一點,回到家灌一口紅酒,學法國人那樣說一句C'eESTLAVIE,這就是生活。”

  她已經變得陌生了。

  “論文呢?什麼題材?”

  她一笑,“Syou!我要研究他的病!”

  我不理解,“肺炎,心肌損耗,肝癌。誰都知道。去年有個公益的戒酒廣告就拿他做的反面教材,還鬧了官司。”

  “呵!他血液的病變很蹊蹺。”

  “找炳傑,他可以提供資料。”

  “剛才去看了奶奶了。”

  “怎麼說?”

  “愣是沒把臉轉過來看我。”

  “看樣子她頸椎的骨質增生更嚴重了。”

  她挑挑嘴角,“一切都還是老樣子,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還是巴不得我從沒存在過。”

  “你想得太多了,你的存在又沒有妨礙到他們。”

  她喝一大口酒,“總有一天會改變,讓他們無法忽略伊弘又回來了。他額頭有了汗水,已經挽起了袖子,拿起一杯香檳就喝。

  真是偏偏貴公子。

  伊弘牙齒雪白:“你是誰?Saiya從沒和我說她家有你這樣一位女神。”

  女神?如今少鮮有男人認為女人是女神了。

  Saiya介紹:“林嵐,我表姐。我和你說過的。”

  伊弘握我的手,他的手掌厚實溫暖。

  “瑪萊巴真奇特,這裡是個濃縮的小地球,什麼人都有。”他改口成漢語,非常標準。

  “還好,以前種族和宗教衝突不斷,後來華人多了,漢文化占了優勢,稍微好了點。”

  “林小姐在哪裡高就?”

  “我是心理醫師。”

  “傳奇的職業。”

  我笑,第一次聽到人說心理醫生職業傳奇。

  Saiya沒聽我們對話,她的眼睛一直膠在某處。我看過去,翔正在那邊和一個表嫂說話。

  我看了Saiya一眼,對那邊喊:“翔!翔!你過來一下。”

  Saiya急忙抓我的手,我笑著把手放她手上。

  翔過來了,對Saiya溫柔微笑:“Saiya?什麼時候到的?在那邊生活還好嗎?”

  Saiya已經紅了臉。我是一直知道的,她喜歡他。

  祖母從屋裡走出來致辭,感謝親友來給她祝壽。她戴一串祖母綠寶石項鍊,中間那個有鴿蛋大,甚是醒目。

  林家是有錢人家,從很早開始就很有錢了。太祖父是個jīng明的生意人,跟著Syou做生意,地產和電子科技,發了家。後來祖母當家,淡出政治圈,專心做生意。

  關風小聲和我說:“我剛才和Saiya談了談,她會來林氏實習並完成論文。”

  “那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關風笑:“她還是那麼喜歡翔。”

  我瞪她,“不要嘲笑失敗者!”

  祖母說完話,底下掌聲轟動。我乘亂躲去了書房。

  房間裡很多祖傳下來的東西,銀像框、唱片機、座式檯燈。我翻到一本像冊,便坐到地上,打開看。

  很舊的相片了,上面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努力看,才看出是祖父母年少年輕時的照片。頓時譁然,這個真是寶貝!

  祖母那時真是美女,穿著潔白的網球衣,一頭如雲的秀髮披在肩上,神采飛揚。祖父是英俊小生,摟著她的肩膀。

  看下去,發現祖母當時的追求者還不只祖父一人,多的是英俊小生在她身邊。有一個經常出現的,又一雙會笑的眼睛,可最後和她走進禮堂的不是他。當年的事誰知道?

  我翻過一頁,有張照片從像冊里滑出來掉到地毯上。我拿起來看。兩個約3、4歲的女孩,都洋娃娃般,穿雪白紗裙,有個靈秀婀娜得不知如何形容的少婦從她身後伸手摟著她們,旁邊還站著一個英偉的中年男子,我輕喚了一聲。

  是Syou!

  絕對不會認不出這張英俊端正的臉!我瞪大眼睛,仔細看照片背面,寫著“祖父60大壽,Syou攜其女其孫前來,合影惠存”。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站右邊的孩子是我”

  正是祖母老人家。

  她說:“外面太吵了,來這裡避一避。”

  她把照片拿了過去,看了看,突然笑了,“你看看現在的大房子,看看外面光生的人,沒有Syou,這一切都沒有。”

  當年太祖父做地產生意若沒有得到Syou庇佑,恐怕也根本成不了氣候。

  祖母把照片丟一邊,喝了兩口酒,忽然對我說:“你可知道,當年外面很多人都傳我是Syou的私生女。”

  我驚愕。

  我還真不知道。

  老人今天qíng緒特別,又喝了幾口酒,直慡說:“我父親一妻三妾,我是庶出,又是女兒,在林家很沒有地位。父親故世後,家產落到幾個哥哥和姐姐手裡,四分五裂。那一年,我才6歲。”

  我坐端正了,安靜聽她說往事。

  “父親也給我留了很多,可我太小,只能由母親保管。母親原來是歌女,沒有大智慧,對大筆的地產和股票不得要領。父親早就考慮到了,托Syou作我的監護人。”她停了一停,接著說,“母親成了他的qíng人。”

  我震驚。

  祖母對我笑笑,臉上每條皺紋都在嘲笑我單純,“那樣的qíng況下,一個女子所能依靠的,只有男人。Syou幫她管理財產,照顧我們母女生活。”

  “可Syou夫人那時還健在。”

  “他夫人是從來不管他的事的。女兒結婚時他帶qíng人去,夫人還會問,怎麼不給這位小姐找個靠前的位子。她根本無所謂。”

  “太祖母美嗎?”

  祖母笑,“父親未去世時,她是瑪萊巴所有沙龍里最美麗的女主人。”

  “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Syou將我們母女自那棟已沒有我們立足之地的大宅子裡接出來,安置在一層看得到海邊夜景的公寓裡。每個星期三的晚上,母親下午四點就開始化裝,擦粉,讓我選口紅,然後換上旗袍。待到傍晚門鈴響起,立刻親自去開門。然後會在門口和他擁抱。”

  祖母對著我笑,故意要看我窘相一般,“後來我懂得男歡女愛之後,總在想,要怎樣才可以貼合得那樣緊。看著像已經透不過氣,可母親還是微笑著的。”

  我當然已經紅了臉,“他們相愛嗎?”

  “愛qíng?我不知道。”祖母喝口酒,“Syou受友人託孤,自當照顧到我成年。很多人都說他們會結婚,可我知道Syou那時並不只有我母親一個qíng人。他只會在隔一個禮拜的星期三來,那其他時間呢?除去周末給家人,他還有九個晚上。”

  “我不知道他是那樣照顧了你十年。我聽到的版本不同。”

  祖母嘆氣,“Syou是個寂寞的人。我記得有次,並非星期三,是聖誕前夕。我從學校里回來,卻見他在家裡,一個人獨自喝酒。見到了我,半清醒著說:小苓你回來了?你知道今天是誰的生日嗎?我說:是伯伯的生日。他說不對,是上帝的孩子出生是日子。他總是在喝酒,卻不醉。我很少見他開心過。”

  “他對你可好?”

  祖母說:“他人很好,很大方,幫我看功課,我成年時送我義大利跑車。在他庇佑下的那十年我們母女過得很舒心。所以就有人說我是他是女兒。他對母親說,林家倫花心雖花心,但看人很清楚,知道小女兒最有前途,值得培養。他喜歡我大概也是那麼多人中,只有我還會耐心聽他說故事。”

  我好奇,問:“都是些什麼故事?”

  祖母疲倦地閉上眼睛,“都是些老故事了。”她不願意說。

  “那後來呢?”

  “我成年,母親去世,他病倒。他一倒下來就立刻老了,很孤獨,沒有人陪他身邊。我太忙,一個月只得一兩次看望,陪他下下棋。他是個老小孩,輸不得。那時我也就你現在這麼大。”

  老人不住感慨,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我去看Kei,他也在喝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身邊的每一個人沒了酒就過不成生活。但我相信Kei喝酒,那是真的因為寂寞。

  我看看他還剩一半的紅酒,問:“C'eESTLAVIE?”

  他對我舉杯,“C'eESTLAVIE。”

  “護士說你砸了晚飯。”

  “我討厭吃魚。”他活像個小孩子,讓我突然想到祖母說的那個輸不起棋的Syou。

  “那也用不著砸盤子。”

  “嗨!”Kei說,“我要的是一個醫生,不是媽媽或老師。林小姐,你總喜歡站著說話嗎?為什麼不坐下來?”

  我坐了下來,拿出他上個星期的體檢報告看,“你的紅血球一直在降低。”

  “只要白血球沒有升高就好。”

  “他們說你對血型也有挑剔。”

  “小姐,你買口紅尚要挑選顏色。”

  我合上報告,“你最近qíng緒總是不好。”

  Kei抱怨,“也許是天氣的原因,為什麼老是下雨?現在不是秋天了嗎?開了冷氣還是感覺濕瘩瘩的,你們是怎麼數十年如一日地忍受瑪萊巴的梅雨天的?”

  我對他沒好氣地抿嘴,“因為我們忙碌地從不思考這個問題。”

  “那你以前都在忙些什麼?”

  “我治療有心理障礙的孩子。”

  “哈!”他笑了,“我原來是個有心理障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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