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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該談點什麼的好。”他說,“現在這樣真讓人枯燥。”

  “也許你願意和我說說你的夢。”我說,“這是恢復你的記憶的唯一途徑。”

  他伸出一支蒼白的手指豎在我面前:“不!這只是最人道的方法!”

  我瞬間紅了臉,訥訥不知接下去該說什麼。

  也許是我的樣子非常窘迫,KEI放過我了。他揮揮手,坐回椅子裡。

  他遠比看上去要成熟世故,且jīng明老練,我的任何舉動都逃不脫他的法眼。這點頗像我們大學時的一個教授,每次去找他要分的時候,他總是從眼鏡後掃一眼,說:“那把理由拿來。”讓人不寒而慄。

  他有一雙犀利的眸子。

  Kei問我:“現在是幾月了?”

  我答:“十月初。”

  “瑪萊巴是亞熱帶城市吧?”

  “是。已經非常靠近熱帶。”

  “那冬天必定少雪了?”

  “隔幾年有那麼幾天會下。”

  他遺憾道:“我喜歡雪呢。我昨天夢到自己站在雪地里,和一個孩子一起堆雪人。”

  我說:“我連這樣的夢都沒有。我從不知道大雪的樣子。”

  他告訴:“英國蘇格蘭北部的小島上看雪是最美的。天地間一片荒涼,覺得下一刻上帝就會孤獨地降臨人間。”

  可見他並未如他所說那樣忘記了一切,他至少記得蘇格蘭的雪。

  Kei伸出右手撐著頭,食指和中指習慣xing地放在唇邊。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七星放到茶几上。

  他很吃驚,“不會吧?女孩子不該抽菸的!”然後抽了根煙出來,感激地看我一眼。

  我笑,他與我一般大,口氣卻似我母親。她總大叫,嵐!你又抽菸!和你說多少次了!架勢活似要拆了所有香菸製造廠。

  我接著把打火機丟給他,他熟練地接住,點燃了煙,非常享受的吸了一口。

  我問,“他們告訴我,說是在收容所里找到你的。你是怎麼流làng去的?”

  “我昏倒在巷子裡,醒來就發現我在那間慈善堂了。恩,這個城市的慈善機構非常不錯。那裡的待遇很好……”

  “然後就隨他們來到這裡了?”

  他突然譏笑,“是啊,他們給我換上芬利爾的衣服,請我上德國轎車。”

  很顯然其中有隱qíng,他的口氣隱隱不甘心。

  他皺皺眉頭看了看天,然後繼續說,“我不知道他們會找了個小姑娘來做我的醫生,你看上去只有20歲,林小姐。”

  “年齡並不能決定一切。”我答。

  “也是,貴市市長未滿30就坐上了那位子。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你不是本市人?”

  “我不知道。”他笑,“你說我該屬於哪裡?”

  我搖頭,“若已經查出你身世,我也不必來麻煩你了。”

  “不算麻煩。”他開始抽第二根煙,“每天準時有一位美麗知xing的女子陪伴聊天,對任何一位男士來說都是種享受。”

  我這回笑不起來了,連臉紅也做不到。他這是在蔑視我的職業。

  他沒看我的表qíng,繼續說,“你可有出國留學?”

  “是,在國外讀的大學。”

  “沒有男朋友?”

  我不得不說,“也許該我問問你……”

  他很不解,“醫生,你可以問我的,不過是我還記得什麼。”

  真把我形容的猥褻不堪。

  他得意笑起來,“林小姐,你定力不夠。”

  我gān笑。他存心捉弄我,我又何必倒貼上去供他捏圓捶扁?

  可是NRS讓他變成這樣?

  警惕,多疑,冷漠,刻薄。

  我完全體諒他,但和他話不投機。同樣是NRS的受害者,他的故事遠比我的複雜苦澀,可他不願意多我說。

  KEI有完美的男中音,可他說的話並不如他的聲音一般動聽,他笑道:“林小姐,我向來認為學心理學有一大好處,就是可以看透人心。若是男朋友變心,一定早早知道。”

  “看透有何用,最難cao縱的就是人了。”

  他皺眉,秀美的眉毛輕輕打絞的樣子很是好看,“這是不對的,林小姐。一個人本就不該想著去控制另一個人!”

  我站了起來,打算離去。

  他看了看時間,“不留下來午飯。”

  即使這樣一句話,聽在我耳朵里,也是別有深意的。

  他無外乎在嘲笑我的工作。

  他並不喜歡我。

  走出醫院大門時正是中午,太陽晃眼睛。我站在路邊迷茫了片刻,往鬱金香廣場走去。醫院離那只有二十多分鐘路,以前下午下班總愛去那的一家叫TULIP的酒吧小坐。

  可是現在還是中午,它當然緊閉大門了。

  我是如此迷惘,突然覺得天地如此之大居然沒個我可以去的地方。

  鬱金香廣場,原來是本市是中心廣場,還叫過攝政廣場,SYOU上台後給它換了名字。它是瑪萊巴發展的見證,從當初的流鶯區到現在的國際購物中心,它總是活躍在瑪萊巴市民的生活中。

  鬱金香,TULIP,是他最心愛的大女兒的名字。本市還有個中心花園叫ROSE,是以他小女兒的名字命的名。

  所以說做權勢者親屬總有他的好處。學醫有什麼好,我就不希望我父親把某個新發現的病菌以我的名字命名。

  廣場中心有噴水池,和所有噴水池一樣滿是許願硬幣。有少男少女正在池邊許願,銀色的硬幣劃一道優美弧線落入池中。

  有孩子纏著父親給她買糖果,父親溺愛地將女兒高高抱起。

  記憶中,我的父親也沒有把我高高抱起,而母親,則總是在憂鬱哀嘆中撫養我們。

  光鮮的外表也遮掩不住一些遺憾殘缺。

  鴿子飛舞,一派祥和的景象。

  廣場文明於亞洲,還在於它有一座全亞洲最高的塑像——Syou的塑像。世界上還有另一座塑像可以和它媲美,那是立在紐約的自由女神像。

  Syou塑像本身就是一個集實用和美觀於一體的建築,底座的大門通向地下的購物廣場,四個電梯供遊人上到塑像頂層。那裡有一個可以俯瞰瑪萊巴的平台,就設在Syou的肩膀上。所謂“站在偉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讓世人看看他所看到的世界。

  我抬頭看SYOU的塑像,他日日夜夜地凝視遠方。看著誰?少年時錯過的倩影?婚後長期分居的妻子?和自己關係惡劣的小女兒?還是這個城市?

  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個城市是他最驕傲最自豪的作品,怎麼會用那麼憂傷的眼神。

  這塑像製作於他35歲生日。據說那時已經開始酗酒了。

  他不快樂,誰都知道。

  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誰又見過快樂的成年人?

  有人拉我的衣服,我低頭一看,是買花的小女孩,拿一束紅色的鬱金香,說:“小姐買束鬱金香吧。今天是本市的獨立紀念日呢!”

  後來當我捧著一大束鬱金香加一瓶珍藏的馬提尼走上130層的時候,安德不由瞪大眼睛。

  我把花和酒賽他懷裡,他突然臉紅起來。

  我笑:“不是給你的。把它們給裡面的那個人,和他說今天是本市獨立日。”

  安德瞪大眼睛。

  我轉身離去,安德抱著那一大束紅色鬱金香的樣子讓我想笑。

  炳傑來接我,開一輛黑色寶馬,搖下窗戶,問:“我的普緒刻,現在是下午4點不到,可否撥冗陪我去一處喝杯午茶?”

  我咯咯笑,他總是能讓我開心,“什麼地方?”

  “看你是否願意聽老人講故事了?”

  我立刻猜到是誰,“可是Rose夫人從梵帝岡朝聖回來了?“

  “正是。”他說,“太祖母想你了,叫我帶上你去。”

  我上了車,車剛開動的時候,我見關風陪同兩名軍官從樓里走了出來。

  早聽人說,林氏正同軍醫院合作。

  我對這間醫院了解太少了。

  流金歲月[四]

  Rose夫人是Syou的小女兒。

  現在的女子可以不知道市長是誰,但絕對不會不知道“孫文清”是誰。尤其是我們這一輩,幾乎是讀著她寫的《流年》長大的。她在現在的女子心中簡直如同百多年前的張愛玲。

  記得第一次同炳傑去見她,她問我:“林小姐,你可知道為什麼自古結親家都稱做結秦晉之好嗎?”

  我說不知道。

  她笑答:“那是因為秦晉兩國屢屢結親,卻又屢屢jiāo戰,正合了親家的本意。”

  既說了笑話,又暗示了我和炳傑的關係。

  頓時愛上這個聰慧幽默的老人。

  我算了算,她也有105歲了,雖然科技發達,能活到這年紀真是長壽了。她的姐姐,本市自治後的第二任市長,早在二十多年前去世。後世的子孫居然沒有一個從政的,倒是斷了閒話。

  老夫人住Syou傳下來的老屋子,是座美國鄉村風格的別墅,叫“費園”。

  老管家笑吟吟請我們先去茶室坐,“Tulip夫人的屋子拍賣了,老太爺的遺物昨天從Tulip夫人的屋子裡搬了過來,很多還堆在客廳收拾不了呢!”

  炳傑頓時激動起來,拉起我的手,“我們先去看看,我想讓你看看Syou的那個冰裂紋花瓶。”

  他帶我去書房。

  裡面可以站人的地方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水晶吊燈裝盒子裡,一套紅釉木椅子,一張孔雀石桌子,桌子上放著huáng銅鎮紙,達芬克工藝的檯燈,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玩意。我看到還有小孩子玩的人偶娃娃。還有幾隻漂亮的金筆。

  “他愛寫字,給女兒的信向來都是親筆寫的,嫌一台機器傳達不了感qíng。”炳傑說。

  我看到了Syou寫給大女兒的便條,遒勁的字體書:“……拿破崙說過,他qíng願做法國鄉間一介農夫,而不是殺人如麻的拿破崙大帝;所羅門王逝世時慨嘆生命空虛無盡……”

  咦?什麼東西?“為何得到一切的人統一抱怨空虛無聊?”

  炳傑微笑:“誰都得不到一切。他失去的東西我們都看不到罷了。”

  “沒有失去,又怎麼有獲得?”

  “他大概覺得自己得不償失。”

  我笑,“誰能愉快的收穫一輩子?那統統是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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