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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這些廣告,飲料的,運動品的,西裝的,不少。拍廣告是好事,但要看拍什麼廣告。一個冷麵小生去拍牙膏廣告,笑得和一個二百五似的,簡直是砸自己招牌。

  然後我遇到了一個人。我都沒想過還會遇見她,那個在試鏡那天坐我們旁邊的女孩子。

  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那麼嬌小可愛,臉上又有種嚴肅的成熟。她當時正在電視台的接待廳門口打電話,看到我盯著她,也把我認出來,和我打招呼。

  “你是那天那個小姐。”她和善地笑。

  我問她:“等人嗎?我幫你去通知,保你立刻見到。”

  她搖搖頭,說:“等男朋友。”

  “我還記得他,叫唐彬是不是?”

  “就是他。”她有幾分感慨。

  “他也被選上了吧?”

  “是。不過,他在這部戲裡只得六句台詞,其中兩句還是‘遵命’。”

  我安慰她,“剛開始都是這樣的。”

  “也是。”她笑,“至少角色沒有不堪之處。他演一個捕快。”

  “我要上去了,你是跟我上去還是在這裡等?”

  女孩子擺擺手說:“都已經等了兩個小時,現在上去也沒意義。”

  “然後呢?”我問。

  她說:“等下去吧。從他給經紀人看中起就開始等了。等他下通告,等他應酬回來,等他約會回來。幸好我不是植物,我有腿,等的不耐煩了知道走。”

  就在這時,她的男朋友走出電梯,看到她,立刻大聲招呼。

  我打了招呼走進電梯裡,門合上前聽到他們的對話。

  他說:“她是姓泰那小子的經濟人,你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人挺好的。”

  “是她指示藝人誘惑導演,不然泰然那角色就是我的了!”

  “噓!”她比較謹慎。

  我帶著選好的廣告合同去找泰然。他們已經把陣地轉移到了麗江。這也是個美麗的地方,現在凡是還保留著點淳樸的人文氣息的地方都是美的。我從飛機上往下望,滿眼賞心悅目的綠色,不由長長舒一口氣。

  這裡真是美,況且,我就要見到泰然了。

  沈暢來機場接我,跟我說:“劇組在一個很偏僻的鄉下扎了營,沒有旅館,住農民的房子。”

  這是張曼君的作風。她成功是有道理的,她非常專業,為追求完美不在乎犧牲。

  “我跟你們住一起。”我說,又問,“你家主子還適應得過來吧?”

  “他沒問題。”沈暢說,“泰然能吃苦。倒是幾個女孩子,第一天去還覺得新鮮,結果晚上給跳蚤親密接觸後,第二天哭著鬧著要回去。張導說沒問題,要助理再去找演員來頂替她們。結果就沒聲音了。”

  我笑起來,“那個鐵娘子。”

  等到了拍攝現場,我還真的呆住了。張曼君太厲害了,居然可以找到這樣美的地方。

  茂密叢林,古老的榕樹,一汪碧綠的清潭,岸邊的糙地上開著潔白的花,水氣氤氳。他們以榕樹為中心,搭建了許多樣式別致的木頭房子,像森林公園的露營小屋。一黑一白兩匹拍戲用的馬正在樹下悠閒地吃著糙,當地人的孩子在旁邊玩著。

  我一屁股坐下來就不想動了。這是桃園,這是聖地,我可以就在這株榕樹下坐禪悟點什麼佛理了。

  當地的女孩子跑過來,把手裡的花環遞給我。那是一種潔白芳香的花,我叫不出名字。

  我說:“對不起,我沒錢。”

  她們唧咕說了幾句,沈暢解釋給我聽,說這是送我的,不要錢。

  我很感動,急忙雙手接過來戴上。花那麼香,我笑著說:“這下要招蜂引蝶了。我就戴著這花環在這樹下睡覺,一會兒會有騎著黑馬的王子過來吻醒我。”

  沈暢撇撇嘴說:“看你穿襯衫褲子,他會以為你是男人。”

  我同他去了泰然住的地方。泰然不在,沈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這個年輕人,估計是耐不住寂寞。外面景色那麼宜人,姑娘那麼漂亮,他應該多出去一下。

  房子雖然破舊,但是並不髒,我看chuáng具都是新置的。chuáng邊還有張小書桌,有盞檯燈。劇本就攤在桌子上,看得出他有仔細閱讀研究。這讓我很放心,他一直是個用功勤奮的好孩子。

  沈暢轉了一圈,回來說:“都不知道他跑哪裡去了,我走的時候他正在睡午覺。”

  “算了。”我說,“他那麼大個人了,不會把自己弄丟。這附近又沒有獵頭族,出不了人命。”

  花環上的花真的很香,我才站了片刻,小小陋室已經是瀰漫滿了這股芳香。屋子外面有架主人自己架的小鞦韆,用的藤條。我坐上去,腳一瞪,dàng了起來。吱吱呀呀地響。

  房主人很熱qíng地招待我們,端來了米酒。一點都不烈,甜甜的,我喝水一樣喝了一杯又一杯。

  主人對我說:“小心,後勁很足的。”

  我都已經喝飽了,他才提醒我。

  天色有點晚了,天邊涌著玫瑰色的晚霞。玫瑰,馬可波羅旅行來中國,在田間發現了它們,於是把它們帶到了歐洲,於是它們成了愛qíng的語言。

  記得我教泰然這些知識的時候,他就手執一朵玫瑰,微笑著聞了一下。沒有比玫瑰更惡俗的花了,但他拿什麼花都無損形象。

  他是個相當好打磨的坯子。

  我靠在鞦韆上慢慢晃著。今晚沒有月亮,但是有滿天的繁星。閃著閃著,似乎是向我撲了過來,被子一般蓋了我一身。

  我打了個嗝,滿嘴香甜。

  這時沈暢跑來叫我吃飯。我肚子裡還全是酒,怎麼吃東西?

  他說:“你在等泰然?別等了,他好像是和張曼君出去選景了。”

  我睜開眼望過去。

  他給我的眼神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也……不一定。他……他們說的。”

  我揮揮手,說:“你下去吧。”

  他就差沒給我打個千了。

  然後,然後我睡著了。我總算相信屋主人的話了,這酒後勁真不是一般地足,我暈暈乎乎雲裡霧裡的,倒在鞦韆里,身有千斤重。

  我還有廣告的事要和泰然說呢,自然是要等他回來的。他總不可能和張曼君在這荒郊野外過夜吧?我想他們兩個人都是沒這個膽子的。

  等啊等,有一些人總是在無止盡地等另外一些人。

  第7章

  泰然回來的時候我醒了過來。

  人是醒來了,但是身子還是很沉,眼皮也很沉,像是車禍事故後的植物人,只有意識可以運轉。我還是歪歪地躺在鞦韆上,那輛吉普車轟隆隆開到旁邊停下來,沒有誰注意到我。

  張曼君笑著從車上下來,說:“今天謝謝你。”

  她的笑聲,聽著很年輕,像剛約會回來的大學生,有點疲憊的嬌憨,卻很適合她。

  “客氣什麼?”泰然的聲音。

  張曼君說:“我耽誤你休息了,明天天沒亮你就有戲呢。”

  “我有戲,難道你這個導演就可以睡覺?”

  “你呀!衣服還你!”她又呵呵笑,然後沉默片刻,她說:“晚安。”

  我張不開眼,即使能張開,也不該就這樣旁觀他們的。我只能想像,想像她攏了攏長長的捲髮,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輕輕吻了吻。他的手也在這時放在她的腰上。

  然後分開。

  迷糊中,有什麼東西在摸我的臉,輕而柔,那人的手幾乎包住了我的半邊臉,那麼溫暖的手。他俯身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睜開眼睛,看著他,說:“回來啦。”

  我站起來,這才發現身上還搭著他的大衣。我把衣服拿起來的時候,聞到了香奈兒的香水味。

  泰然數落我:“你也是。現在是十月了,晚上那麼涼,就睡這裡,找病啊!”

  我打了個噴嚏,有什麼東西從我的頭上掉了下來。是那個花環,花都已經蔫了。

  我嘆口氣:“不知道怎麼的就睡著了。你吃了嗎?他們好像留了點。沈暢睡了吧,我去給你熱熱。”

  “我不餓,你難道要劈柴生火?”

  “我餓啊。”我看看碗裡半隻冰涼涼的jī,“這裡有沼氣爐。你不吃我吃。”

  泰然在身後拉拉我的衣服,“那我要吃,你多炒幾個菜。”

  我甩開他的手,瞪他:“挑三揀四的,豬糙你吃不吃?”

  我隨便炒了盤青菜,把jī熱了。泰然端著碗坐對面,卻是半天也下不了筷子。

  我把筷子一摜,問:“怎麼,想給你們張導也送一份過去?”

  他小聲地說:“你還是看到了。”

  “用專門去看嗎?你們根本就沒想過避人不是?”

  泰然像是在監獄長面前jiāo代錯誤的的犯人,可憐兮兮地,還捧著個不鏽鋼碗,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坐在小小的凳子上。我一站起來,他更顯得渺小,如同一隻給主人訓斥的小狗。

  我語重心長地說:“鬧也該有個限度。你還是新人,過多的這方面的新聞,會讓觀眾在心裡給你定下一個和你塑造的熒幕形象極其不符合的形象。打關係,悄悄來,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靠的是裙帶關係?”

  “我不是。”他爭辯,有些憤怒。

  我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是。但我一個人知道沒用的。”

  他把頭低了下去,“我會注意的。”

  我點點頭,話說到這裡就足夠了。他那麼聰明,一點就通,我教育他,從來只挑重點說,他自己可以領悟透徹。

  我轉身離開。泰然叫住我,問:“我和張曼君以前認識?”

  “什麼?”我吃一驚,“什麼時候?”

  “我還很小,我爸還沒去世的時候。”他忽然對我擠擠眼睛,“知道嗎?她常常在晴朗的下午來我們家喝茶,穿著潔白的校服,管我爸叫泰老師,還給我糖。這一qíng況一直持續到我媽再度懷孕。”

  “等等!”我一屁股坐下來,“這不是你亂編的八卦?”

  “拜託!這又不是秘密。我爸去世後她穿了一年素色衣服。”

  “我的真主。”我喃喃。

  “說起來,我覺得我媽一直是知道的。雖然我爸沒有背叛她,但她還是堅持用再生一胎來表示她捍衛家庭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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