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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理一翻劇本,說:“許先生,是您的台詞念錯了。”

  許少文惱羞成怒。孫佳容摸摸頭髮,不耐煩道:“還演不演?不就是念句話嗎?”

  導演誰也得罪不得,只有說泰然幾句。他低著頭不說話。我在邊上看著,恨恨的把手裡的紙杯捏皺了去。

  人畢竟是我帶來的。

  好不容易拍完對白,到動作部分。許少文要從斜後方把泰然撲道,給他一擊,救出女主角。我想,不過是打一拳,那麼近的距離,即使許少文不安好心,也使不上什麼勁。

  結果許少文那一拳揮出去,我竟然看到血珠飛出來。當時就呆住,還以為自己看走眼了。兩人分開後,泰然鬢邊一片血紅,我才知道真出事了。

  當下就跑過去,扶起他來。呀,髮際線那裡一道長口子,血一個勁往外滲!

  我立刻回頭看許少文,怒氣沖沖地質問:“許先生,你戴了戒指的?”

  許少文的表qíng,還仿佛是自己吃了大虧,嚷著讓人端水來洗手。我看,果真有一枚寶石戒指。

  孫佳容都看不下去了,冷冷道:“許少文,你今天是怎麼了?狀態怎麼那麼差?怎麼,給姚芳甩了,就把脾氣發我們頭上來了?”

  導演已經不是導演,是和事老。他跑過來,求這個,安撫那個,後來gān脆說:“都是這個小子的錯。笨手笨腳的。阿蓮,送他去醫院,我們換一個。”

  我頓時怒髮衝冠,跳了起來,拿著沾著血的手指著許少文:“錯明明在他,受傷的是我們。走是可以,但也要他先道了歉我們才走。”

  有人在扯我的衣服,泰然站了起來,一隻手還捂著臉,另外一邊沒有血的臉有些蒼白,卻還是那麼英俊。

  我也有惜香憐玉之心,他又是我帶來的,看他這樣,我更是氣。

  沒想許少文哼了一聲,說:“不過是意外,我道歉就是。不過我不想再見到這個小子,李導,你清楚我的脾氣。”

  我聽了更氣。我這個人,平時脾氣溫和,什麼都好說,可一旦觸及了我的低線,我是不惜拼命的。我當時瞪著眼睛,差點要說:“許公子說話好大氣,受傷破相的又不是你。”

  可我沒說出來。我在這行做了那麼久,怎麼會不知道,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得罪不起他們這些紅人。

  打碎牙齒和血吞吧。總不能自毀前途。

  泰然沖我笑笑,還是那麼溫和,那麼榮rǔ不驚。他說:“木蓮姐,我還是要謝謝你。”

  我不知道他謝我什麼。是得到這次機會來和大明星合作,還是劇組給的醫療費特別多?我力量不夠,讓他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不說,看著他還讓他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我慚愧得要死。

  我送他去了醫院,好生處理了一下傷口。醫生說不要緊,沒傷在明顯的地方,頭髮長出來就好了。

  泰然和我說:“這像不像人生,許多傷都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嘆口氣,伸手摸摸他臉上的紗布,又嘆一口氣。他這樣看上去顯得非常年幼,像個高中生。同人打架弄破了頭,回到家,來找姐姐訴苦。

  我是獨生子女,我要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弟弟,絕對捨不得他拋頭露面地給人糟蹋。

  我說:“今天晚點回去吧。今天有獅子座流星雨,我們上天文台去!”

  泰然安安靜靜地跟在我身後,聽話得如同一隻家養的小狗。

  天文台上都是qíng侶,我們兩個,一個穿著男式衣褲,一個頭纏紗布,像是闖地球的外星人。大都市的天氣那麼壞,終年不見晴天,區區一個天文望遠鏡,又怎麼能看透重重烏雲見星空呢?大家不過都是來消遣的。

  風有些大,泰然站在上風口給我擋著,問我:“星星呢?哪裡有星星看?”

  我用手一指:“看,那還不是?”

  我指的腳下的不夜城。繁華都會,燈如繁星,五彩斑斕,變幻莫測。還有汽車燈在高架橋上拖出長長一道光的軌跡,像流星一般。滅了一盞,又亮起一盞,紅塵滾滾,一點也不會寂寞。

  “終究有一天,”我指著最高的大廈上的霓虹燈說,“終究有一天,你會從其中一點豆大的燈火,變成最璀璨的的星光之一。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笑。眼睛裡映著這萬家燈火,不說話。薄薄的嘴唇勾起自信的笑,有點天真,有點邪惡。風chuī他的黑色外套,像一對將展未展的翅膀。

  我想就是他看似溫順的眼睛裡散發出來的不羈征服了我。這樣的人是不會安於現狀的。他不會一直做個修車工,娶修車廠老闆的女兒,生一堆孩子,老了就在太陽下喝啤酒,一輩子都洗不去那股汽油味。

  他絕對不可能去過那樣的日子。他是註定了要飛上枝頭的。

  他的背後該像現在這樣閃耀著光芒,從容的,大方的,英俊bī人,高高在上。

  等到那時候,我站在他腳下巴巴地望著他的時候,他會不會低下頭來看看我?

  第2章

  我是急xing子的人,說gān就gān,第三天就聯繫好一切,衝上門去找泰然。

  他昨夜值班,此刻正在修車廠的小小蝸居里睡覺。我大大咧咧地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個身材健美的luǒ男。當然說他赤luǒ也是不對的,他畢竟還是穿了褲子。可是這樣一間屋子,沒有窗戶,沒有電扇,到處堆著機油桶和車零件。這個小子光著膀子趴在髒兮兮的chuáng上睡得像頭豬。

  乖乖,我該帶部相機來,拍下這一幕。等將來他大紅大紫把我踹掉時,用這些照片來要挾他。

  他的身上也全是油污,我挑了半天,最後選擇擰他的耳朵把他叫醒,然後把一疊紙丟他懷裡。

  “這是什麼?”他問。

  “演員培訓班的簡章和報名表。”我說,“我一個師兄開的,我同他打了招呼,他會特別照顧你。”

  他眼睛裡滿是問號,“你栽培我?”

  “你這個詞用得真好。”我看表,“快,我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

  “時間太短了!”

  “你是時間應該用來充實自己,而不是用來做無意義的猶豫!”

  “我的工作怎麼辦?”

  “你不適合這裡,你遲早要離開的。”我說,“快點,三十秒。”

  “我家裡怎麼辦?”

  “你母親愛你。她不會希望你在這種地方埋沒一輩子。二十秒!”

  泰然小聲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笑,我白他一眼,“我將來靠你騰達了賺錢,我能不對你好嗎?”

  他也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我先帶他去買衣服。

  這個可憐的孩子,自從高一輟學後就一直穿父親的舊衣服。我想到古人說的布衣荊釵仍不掩國色,形容的大概就是他。我以前是不相信有人可以把皺如鹹菜的舊衣穿得如同三宅一生的,看到了他,我相信了。

  然後我帶他到阿冰那裡。阿冰是我大學時的學弟,攝影協會的會長,畢業後拿家裡的錢搞起了專業攝影,拍點漂亮的男男女女,提供給各個雜誌社和報社。

  我對泰然說:“來!抬頭,挺胸。給他們看看。”

  他笑笑,有些靦腆地站到聚光燈下。阿冰chuī口哨。

  我對阿冰說:“人我jiāo給你了,你少給我弄點有的沒的,好好利用資源。”

  阿冰訕笑,“學姐帶來的人,我當然照顧。”

  半個月後,我在流行時尚雜誌上看到了泰然的照片。這隻小豹子,他現在是一直十足的豹子了。裹著名貴的皮糙,身邊站著嬌媚的女孩子,冰冷冷的眼神看著鏡頭,看著讀者。那麼俊美,那麼冷傲。

  我身邊的小女生們在議論紛紛。誰能不動心呢?誰能不愛他?看好了,我會讓他迷倒所有八歲以上八十歲以下的女人和部分男人。

  這才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我抽空親自訓練他。我從走路開始教,沒有教鞭,就拿jī毛撣子,像個老巫婆,SM王子。

  我形象都不要了,他還怪委屈的,他說他一歲就會跑了,我卻說他不會走路。

  “你那是什麼走路?”我叉腰做悍婦狀,“兩手擺個不停,像只鴨子。要款款,知不知道什麼是款款?”

  他給我打擊不輕。他也許覺得自己已經初具規模,沒想在我眼裡還是粗坯,尚需時間和耐心慢慢打造。

  “不急。急不得。”我同他說,“你少聽張愛鈴的那一套,什麼成名要趁早。馬步紮實才是關鍵。”

  他忽然問:“張愛玲是誰?”

  我瞪他,恨鐵不成鋼。看來還得往他那沒讀幾年書的腦子裡灌輸點東西壓底才行。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非常好學,這是他的大優點。我自己不是個勤奮的學生,所以特別敬佩勤奮的人。我若是老師,他就是我的愛徒,會把女兒嫁給他的。

  那陣子,他睡覺都在念著英語,getin和getinto。還有法語,我qiáng調他要學的。不一定要學好,但要發音標準。現在會英語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人們開始流行崇拜法語。越是聽不懂的,他們越崇拜。

  泰然問:“你的法語呢?你說得怎麼樣?”

  我大笑:“C\'estlavie。今天來我這裡吃飯,有紅酒和魚子醬。讓我們小資一把。”

  我拉他去超市,他推個小車跟在我身後。我要趁現在多多使用他。等將來他飛上了枝頭成了鳳凰,勾勾小指頭我就得給他鞍前馬後跑斷腿,哪裡還會乖乖陪我購物?

  最後買了一車東西,我甚至給他選了內褲。他紅著臉不要,我非要他要。我說我早就看中這套史努比的小褲褲,我這輩子是沒機會穿了,你就當圓了我的夢吧。

  “木蓮姐啊。”泰然嘆氣,他一定覺得我無厘頭起來簡直像個瘋子,“你這個女人。”

  然後最後,還是他做的飯。我坦白,我的廚藝僅僅限於jī蛋和西紅柿一起炒,我連米飯都煮不好。那天泰然看著我在廚房裡搗鼓了十分鐘,終於忍不住把我轟了出去。

  他那天是翻身農奴做了主人,站在那裡對我的技術我的廚具進行了一番徹底的批鬥。

  “這是什麼?給豬吃的嗎?”

  我敲他的腦袋。他不怕我,力氣那麼大,幾下就把我趕到客廳里。然後三下五除二,做了四菜一湯端上來。真是的,他下的米煮出來的飯都要特別香。

  我說:“小然子,本宮現在還真捨不得把你獻出去。你別去當什麼影帝了,我給你雙倍人工,你給我煮飯生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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