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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我低吟一聲,聲音都不似自己的。聽在自己耳朵里,是震驚和不解,也許聽在他的耳朵里,卻是嬌羞。

  我會這麼想,是因為皇上接著就說:“朕一時口快,差點都忘了郡主在這裡。別羞才是,你不是一直仰慕韓公子才qíng?”

  隔著帘子,我看見韓朗文亦是一臉掩飾不住的驚駭,睜大眼睛,半天才說:“皇上,糙民只略會雕蟲小技,又素來放làng形骸,且還是罪人之後,實在是……配不上郡主的金枝玉葉啊!”

  我在這邊已經由震撼轉至惱怒。很明顯皇帝用了他卻又沒法全信他,於是把我cha在他身邊,為的是牽制。做媒是幌子,安cha眼線是實質。而睿現在又是容王妃的養子,在他的掌控下,又牽制了我。

  這就是考驗嗎?看我能為了睿兒做到哪一步?

  呵,韓朗文雖然身份比我低,可是相貌才qíng,配我綽綽有餘了。皇上到底想看我什麼?

  那邊韓朗文也面如死灰,像是意識到這個決定是無法更改的。我看他身子微微晃了晃,複雜的眼神瞟了我這裡一眼。

  太監催促他:“韓大人,還不快謝恩啊!”

  韓朗文咬著唇,手緊握成拳,關節發白。皇上的臉色變得難看。我見事不宜遲,搶在韓朗文前先在室內跪了下來,高聲道:“謝皇上御賜良緣。”

  李公公鬆了一口氣。而韓朗文也絕望地閉上眼睛,麻木地跪了下來。

  我覺得寒冷,不住發抖。可細想下也沒有其他方法。我總得嫁人,與其嫁給紈絝的世家子弟,不如嫁這才貌雙全的韓朗文。他如今官拜侍郎,身份上雖有差異,可其人是一表人才,我並不吃虧。其次,睿兒有了保障,我倒欠皇帝人qíng似的。雖然睿兒本是他骨血,他照顧孩子是理所當然,可是,誰會同天子算這筆帳?

  他再愛母親,也把她嫁了父親。凡做得大事之人,必然能心狠手辣,不顧親qíng。我這父不詳的孩子,拿什麼和他理論?

  皇上見終於把兩個讓他頭疼的人湊成了一對,格外高興,“那就這麼定了。”

  小公公湊上來道:“恭喜韓大人,恭喜郡主。皇上仁愛!”

  韓朗文冷冷掃他一眼。

  那時我只是不住感嘆,同樣隔著帘子,我也可以感受到韓朗文那道bī人的目光。不是熾熱的,而是寒冷勝過窗外雪。我苦笑,他可以擺臉色,我的臉色又能擺給誰看呢?

  都是給命運推著走的人,誰又能埋怨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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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十七章

  那日回到王府,已入了夜。皇上賜婚的聖旨早先我而到,這時的王府張燈結彩,父親去世後頭一次這麼熱鬧。

  王妃帶人出來迎我,道:“恭喜郡主得此佳婿。”

  二娘也在旁附和。即使光線昏暗,我也看得清她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本朝郡主,大都婚配王侯勛臣之家。這個韓家滿門被抄不說,韓朗文也只是一個小小正四品侍郎。無須語言,就已經夠滿京城的人笑話的了。

  我卻覺得這樣很好。高門權貴,我十七年的人生里見的少了嗎?韓朗文這樣的清流,卻能讓我感覺輕鬆一些。

  總之是要嫁人的啊。我對自己說。

  回了院子,沒有見到睿兒。我也不意外。

  支開如意她們,我獨自往小院深處走去。

  那間昏暗的屋子裡,點著香火。燭光里,畫上母親宛如生前,巧笑嫣然。

  我久久注視著,滿腔感慨終化成一聲嘆息,在畫像前跪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來人跪在我的身旁,過了片刻,他伸出手摟住了我。

  那是一雙已經開始蘊涵著力量的手臂,那是一個溫暖得發燙的胸膛。

  我眼睛發熱,緊緊閉上。

  “容王妃xingqíng溫柔,一腔慈愛,又一直很喜愛你,她是一定會對你好的。她一生無子,如今得了你,肯定會盡一切來護著你。你在她那裡,我很放心。”

  睿兒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我轉過身去,望著他。幾年前瘦弱的男孩在這些日子裡猛地長大了,稜角開始分明的面孔是那麼英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男人,成為能把握自己命運的人。我雖然儘量不給他壓力,可是外界的兇險,也會bī迫著他迅速成熟長大。就像,對我一樣。

  我伸手輕撫著他的面容,那酷似今上的一張臉。

  母親生前對著他,總是既憐愛,又不忍。也是因為這張面孔吧。

  睿兒眼睛一片濕潤。我不禁捂住他的眼睛,我怕看到他哭。

  手心裡一點熱,濡濕。

  我心裡尖銳地疼,將他摟進懷裡。

  “韓朗文是讀書人,為人正直,品淡如jú。放眼京城裡能有點才華和擔當的男子有幾個?他家遭變故,我亦喪了父母,我們兩個,其實同病相憐。我想我同他,會相處得來的。”

  睿兒埋在我懷裡,悶聲說:“我不要和你分開。”

  “沒有誰可以陪伴誰一輩子……”

  “可是姐姐說過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我發誓,我會回來的。這樣可好?”我輕拍他的背,“你要記住,不論姐姐離你有多遠,姐姐最牽掛的人,永遠是你。”

  他沒出聲,只更緊緊抱住我。

  如意端來夜宵,一看我們姐弟正依偎在一起,立刻識趣地退下,把門合上。

  韓家在京城有房產,抄家時被收走,現在又重新賜回到韓朗文的手裡。我嫁進韓家,進的就是這座韓府。

  是年桃花淨盡菜花開的時節,我做了這韓府的女主人。

  婚禮不算盛大,場面亦不熱鬧。韓家敗落後,親人死散,舊友也多半敬而遠之。韓朗文托人傳話與我,說,現在qíng形還不穩定,就不請一些好友了,免得將來發生什麼變故,將他們牽扯進來。

  我自然同意。

  我和他都是理智實際的人,做事有商有量,共事愉快。

  成親那天,空氣cháo濕悶熱,我穿著厚重的禮服渾身汗涔涔,妝早就糊了。吃的東西無法飽腹,又一人枯坐在新房裡,等丈夫。

  太子和四皇子帶著些人來,場面熱鬧了一些。我隱約聽到男人們的喧譁,只覺得疲憊,蓋頭下那一方小小地面,燭影不住晃動。

  終於聽見人聲,韓朗文給一幫公子哥們簇擁著進來。我深呼吸一口氣,打起jīng神。聽人聲,陳煥也在列。喝了jiāo杯酒,眾人嬉鬧了一陣才體貼地退下,房中又只剩兩人。

  我頗覺無聊,可又不可不顧禮數,依舊gān坐著,等韓朗文來掀我蓋頭。又想自己此刻也該是無jīng打采的樣子,怕也給不了他什麼好印象。

  多可笑,他還不知我什麼樣子,我們就成了夫妻了。

  韓朗文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我從蓋頭下,可以看到他鮮紅的衣角和皂色的靴子。

  外面的人聲在逐漸褪去,燭火也滅了幾枝,惟獨他始終不曾和我說話,更不進一步動作。不是不知道他不qíng願這門婚事,可這樣僵持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我終於出聲,道:“韓……官人,人說dòng房花燭夜,乃是人生里的小登科,一生只一次。事qíng已到了這步,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韓朗文一聲輕嘆,壓了我大半天的頭蓋,終於掀了起來。

  我如釋重負,抬起頭。

  燭光中,韓朗文清俊儒雅的面容似乎被鍍了一層金光。近看,五官清癯,鼻樑挺直,溫潤雙目里有清光閃爍,帶著平和善意,還有一些好奇,以及一點歉意。他有一種清新的氣質,宛如山中翠竹一般。

  他沖我作揖:“郡主。”

  這一聲郡主,聽在我耳里,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我笑了笑,低聲說:“在這裡,你為夫,我為妻。沒有什麼郡主,也沒有什麼罪臣。”

  韓朗文眼裡閃過一絲詫異,轉瞬即逝。

  他在chuáng邊坐了下來,飄來一陣酒香。我們倆都疲憊得很,對望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站起來,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他。

  “趕緊把jiāo杯酒喝了,我們倆都好休息。這麼折騰了一天,都累壞了吧。”

  我這般沒有小女兒qíng態,讓韓朗文不禁撲哧笑了起來。

  他接過酒,站了起來。看著挺瘦的人,我卻只及他下巴。我挽過他的手臂,湊過去,將杯里的酒一仰而盡。醇香美酒滑落下去,心裡什麼東西也尋著了歸屬。

  我已是他人婦了。

  張開眼,韓朗文帶著淡愁的俊雅面容映著燭光,雙眼含笑,正注視著我。

  我低下頭去。

  我們坐了下來,糙糙吃了些點心。我擰了塊濕帕子,服侍韓朗文洗臉。他受寵若驚,推脫不過,謝了幾遍,才接了過去。

  我推開窗,夏夜的風chuī了進來,帶著微涼的cháo濕水氣。蟲子在糙里鳴叫。張燈結彩的院落已人去樓空,只余紅艷的燈籠高掛,隨風輕擺。

  “要下雨了吧?”我說。

  韓朗文說:“洪江一帶已兩月無雨,希望這次能緩解一下旱qíng。”

  我笑:“官人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呢。”

  韓朗文低頭笑,笑里總是有著化不開的愁。dòng房花燭,他靜坐在那裡,目不斜視,舉止端莊,真有竹下之風。

  我終於問出口:“她是誰?”

  韓朗文微微一愣,又瞬間明白過來,苦澀一笑:“我的表妹蘇嫻。”

  “江北兩大才女,李天藍和蘇嫻。沒想到她是你表妹。”

  韓朗文說:“她母親是家母的表妹,她亦算我表妹。”

  我疑惑,“韓家謀反,株連九族,女子均都發配為奴或為jì。你這表妹……”

  他頭更低,“你可聽說京城第一名jì心月姑娘?”

  “略有耳聞。”我問,“就是她?”

  “是。給貶做官jì……可憐她金枝玉葉,也曾是掌上明珠……”他嘆息心痛,口氣悲涼。

  我怔怔看他,才大致有些明白他屈服皇上的意思。他是想救那個淪落風塵的qíng人。

  皇上問我能為睿兒做到什麼程度。那,是否也問過他,能為紅顏知己做到什麼程度。

  現在想想,這段姻緣,著實啼笑皆非。

  我問:“你有什麼打算?”

  “我已籌夠了錢,本打算此次進京就把她贖出來,和她遠走高飛。可是沒想到皇上指親……”

  我同qíng他,可是也只能是同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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