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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觸摸上銀鑄的把柄,冰涼的感覺一直蔓延。

  黑暗中那瞥銳利的光芒,正如同這刀一樣,出了鞘,收不住,霸氣磅礴。這樣的野心,這樣的決心,哪付刀鞘可以收得住?

  旁邊還有一個繡著銀龍的錦包,一捋,一把鑄著蛟龍的短劍褪了出來,龍爪中那顆血紅的寶石璀璨非常,莊重嚴肅的氣息同劍氣一併散發。

  記得太后當時囑咐我道:“本朝沒有什麼尚方寶劍。這把短劍,是先皇閒來賜給哀家的,雖沒什麼來頭,但也是御賜之物,正氣天成,懲jian除惡,名正言順。你今後把這劍帶在身邊吧。”

  我接過深紅色的絨呢墊,銀色寶劍沉甸甸的。

  太后說:“好生留意韓朗文,注意那個蘇心月。有什麼動靜,你自己會處理好。”

  我低頭苦笑,“太后,這韓朗文,是臣妾的丈夫啊。”

  太后拉我坐她身邊,拍著我的手,無限慈愛。天已暖,她的手卻是冰冷的。她說:“雖然xing格不同,但你們姐妹畢竟也是皇室一脈,百姓養大,血氣不改。婉兒遠嫁亦不忘國危,你下嫁也不該忘身系職責啊。”

  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婉兒在忻統yù暗中發兵bào動之前曾要送諜報,無奈被發現,還給囚在房內。她才死諫的。”太后嘆息,“那一杯鴆酒啊,當著忻統和孩子的面就喝下去了。”

  我低垂著眼,婉轉接上:“大義赴國難,不敢身死報。”

  太后很滿意,“你明白就好。”

  韓宅chūn色滿園,夏鳥鳴唱,我手中的短劍卻散發著冬天的寒冷。太后慈愛的笑容一直在眼前晃動,yīn魂一樣驅散不開。

  人前人後,戲裡戲外,究竟誰是主人誰是客?為何我有中活在自己的生命中,卻一直在按照別人的思維生活,推動別人的生命運轉的感覺?

  人生這杯酒,還未喝,就已經醉了。可還必須醒來,面對你永遠不知道規律的風風雨雨。

  若說此時的韓朗文是蟄伏,那我是什麼呢?似乎有些明白母親了。天天面對這些人和事,真的覺得人生沒意思。

  可愛qíng,那不可名狀的愛qíng,那勞什子愛qíng,又在哪裡?

  近水知魚xing,近山識鳥音。與韓朗文相處這數月,大概了解他的為人。他是個才子,卻從不在我面前露半分,他有一身傲骨,卻不知為何折了腰,他也有滿腔抱負,最後苟安於皇城,他是這個家的主人,可陌生的總像個客人。

  我抬頭看書房層層書架,感嘆一聲。也是個愛書人,huáng金散去為收書。

  書房門給輕推開,日光勾勒出那個有點消瘦卻還依舊算挺拔的身影。他走了進來,反手把門又合上。

  我對那個人微笑,“夫君下朝了?我去叫下人上茶來。”

  他手一伸,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扭頭看他。結婚後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才發現他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細長且明亮,平時如眠兔般無神,可次時卻是詭異有神。

  我依舊笑,“夫君有事要說?”

  韓朗文難得拿出一點恭謙以外的表qíng,他冷冷問我:“你把心月藏到哪裡去了?”

  我一怔,冷笑,“藏?你憑什麼認為我是藏?”

  他很激動,為了那個女人。他抓住我的手,緊緊的。我不會武,但我還是可以知道他扣住了我的脈門,如果我耍了什麼花招,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他大概是真的深愛那個女人,不惜威脅傷害身為大陳郡主的髮妻,要同我反目。冤枉的是我並沒做什麼!

  他厲聲問:“她還沒入門,你就想要對付她了?虧你也是讀孔聖之書長大的女子,怎麼心腸怎麼惡毒?”

  我賭一口氣,反問:“讀聖賢書又怎麼樣?天下人人讀的不都是聖賢書,人人都聖賢了?那還怎麼來的亂臣賊子擾亂朝綱,破壞天下太平?”

  “你!”他的痛處給我一語點中,面如茄色,死扣住我的肩膀,叫:“你快回答我!”

  我很不耐煩,掙脫了他的手。給他抓過的手腕和肩膀痛得厲害。

  這個人,由此一看,也不過爾爾。明明似個謙謙君子,知書達理的沉穩模樣,沒想到這麼經不起考驗,一點小事就可以讓他方寸大亂,超出預算。也不知道他讀的那些書,活的一把年紀,磨練的一身閱歷,都到哪裡去了?

  我不想和他吵,雖然他的態度非常惡劣,可我畢竟是女人,凡是要謙讓三分。我放溫柔了語氣,問:“你做事都這麼莽撞不用腦子?當初在皇帝面前能屈能伸的勁兒到哪裡去了?”

  “夫人又不是皇帝,用不著敷衍。”

  真是一身反骨。我嘆氣,轉過身去直視他的雙眼。我輕聲問:“卿本家人,奈何做賊?”

  他也不客氣地回答:“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接得倒也是妙不可言。

  我睨他一眼,在房內踱步,緩緩道:“韓朗文,聽你說話,就知道你是沒在名利場上打過滾的人。心比天高,話比尺直,未謀而先動,有你父親在前,你還不知道禍是從何處出來的?”

  韓朗文一怔,也想不出話反駁我。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又恢復了昔日裡的君子模樣,降低了音調,說:“夫人,我敬你是明理的女子。你的教誨我記住了。”

  “不敢。”我笑,歪著頭看他一眼。這番話出現在新婚夫婦之見,還真是古怪。我掩不住揶揄的笑,語氣也就藏不住譏諷的氣味,“身為皇家宗室女兒,豈有勸反的?你剛才的話我已忘了是什麼了,你也當沒說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若咽不下這口氣,gān脆退避開。”

  韓朗文譏笑一下,“退避?夫人,你過的日子,可真是‘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啊。”

  我豎眉,可多年的優良教育養成的涵養和風度又起了作用,終究qiáng按住了怒火沒有發作。我嗤笑出來:“今日的對話若透露出去半句,你可是xing命堪憂。”

  “夫人可只管在太后膝下告狀。”他也笑,不怕我的威脅嚇唬。

  “南藩外患,不宜內亂。”

  “我一個小小侍郎,斬了便是,能亂到哪裡?”

  夠了!我不可再說,再說下去,話就要給他套出來了。此次對話已經大大超出控制。

  於是口風一轉,道:“深宮婦識淺,huáng袍加身時。女人的話,你們男人不愛聽,也是正常的。話說回來,韓朗文,你好像把一個人忘了?”

  我一提醒,他才想起他來找我的目的,立刻追問:“蘇心月是你派人接走的吧?你把她怎麼了?”

  我瞪他一眼。這人說話太不給人面子,這梗直的xing子,過了火,還真讓人討厭。我陳念自認進了他韓家的門,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怎麼會讓他這麼看我?我沒好氣道:“我能把她怎麼樣?她還懷著孩子呢!”

  韓朗文這才放下心來。這為qíng衝動的樣子,活脫脫還是一少年。

  門外步聲細碎,暗香飄來。門一開,就見一紫衣女子匆匆奔進來,喊道:“韓大哥!”

  我退一步。這也是我第一次見蘇心月。

  名滿京城的花魁,自然是標緻人物,體若拂柳,面若芙蓉,此刻又梨花帶雨,又嬌又嗔,那蝕骨的風qíng,是我這嚴格養育在宮闈之中的端莊女子所沒有的。

  我笑,男人的胃口真大,凡是好的都要。

  這邊,那對鴛鴦還在私語著。只聽蘇心月說:“你莫怪夫人,是夫人派人接我進韓府的。只是我離開了青柳巷,先去姨夫的墳上磕了頭才來這裡。”說完轉過來,一雙大眼睛含著歉意看著我,讓我頓時有種錯覺,仿佛是她的丈夫做錯了事,她代替來向我道歉一般。

  韓朗文面有羞紅之色,躑躅片刻,走過來,揖手拜我,“夫人恕罪,方才韓某真是唐突了。”

  這哪像是丈夫對妻子說話?

  我拾得台階下,也就順水作人qíng,輕笑一聲,說:“夫君不必耿耿於懷,小小誤會罷了。”

  如意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和一個嬤嬤。她笑意盈盈地對蘇心月鞠了個萬福,道:“蘇姑娘,如今進了韓府,我家夫人給您添了幾個下人,西廂的桑院也打整得當了,就等您住進去呢。”說罷,身後的丫鬟上前見禮。

  我遠遠站一邊,冷冷看著,不時掃韓朗文一眼。也就一道目光,已讓他愧疚,對著我苦笑。好像在說:事qíng不是你所想,一切都是不得已。藉口多多。

  蘇心月自己有個貼身丫鬟,十二、三歲的年紀,人長得也乖巧,叫鵑子,人小小的,懷裡卻抱著把琵琶。我看得出來,琴算上等,看得出跟隨人也有些日子了。

  我別開臉。窗外天色見暗,有歸巢的燕子低飛過,身影雙雙。

  晚上飯桌上並未見著蘇心月的身影,只見滿桌豐盛的菜,似要過年。我笑問:“夫君這是怎麼了?”

  韓朗文和煦地笑,“這是賠罪酒,專門敬夫人的。”說著把我按坐在凳子上,手溫暖且有力,我反抗不得。

  “夫君太客氣了,若不說,我倒都要忘了今上的不愉快了。”

  “哪裡!”韓朗文斟上酒,“白日裡我那番舉動實在有失體統,平白冤枉了夫人一片好心。這杯酒,是要罰的。”

  我接過酒,也沒喝,本想說夫妻之間難免有些摩擦,可轉而想這話也太過虛偽,說了出來,實在是矯qíng得很,於是又吞了下去,淡淡說:“夫君明白妾身的心意就好。”

  韓朗文這次卻並不是單單為了給我賠罪才擺的酒,他有話要問我,“夫人接心月進府,為夫的更是敬愛夫人的氣量,可是還有一事擔憂。”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才新婚數月,丈夫就納妾,不論在哪家說出去都丟人,更何況我是堂堂郡主。我放下酒,對他莞爾,“心月姑娘現在只是我韓夫人請進府里的客人,且桑院又在最里側,只要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府中下人嘴又嚴,守上個一年,也沒有什麼問題。”

  “可那孩子……”

  “那孩子該是夫君的骨血吧?”

  韓朗文遲鈍地點點頭。我說:“既然這樣,等心月姑娘過門的時候,認過來不就可以了。”

  “夫人……”

  “不過之前的這些日子就要委屈心月姑娘了。”

  “夫人,心月這事,你是清楚的?你卻還聽那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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