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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生苦口婆心:“但是元卓極有可能留下案底,以後想要再從事這個行業……”
“這行業有什麼好的?”顧太太冷笑,“父子倆都為了夜明珠,下到深淵去搏白鯊,哪裡又能次次都脫險的?他吸取了教訓,改行做點別的什麼不好?”
江雨生那時還真怕顧太太說出讓顧元卓去考個公務員之類的話。好在顧太太的見識不至於此,她說:“他還年輕,有手有腳的。江教授,我知道你是真的關心元卓。如果真的為他好,那麼,就要學會放手。”
顧元惠倒是心急火燎地主動來找江雨生,開門見山道:“我弟弟對你這麼好,你就不能用你的錢幫他活動一下?”
這直白也有直白的好。江雨生把話說明白:“元卓堅決不肯用,說傷自尊。我也覺得還不到那個地步。”
“他人都關進去了,還不到哪個地步?”顧元惠急得如驟然丟盡熱水裡的螃蟹,張牙舞爪地掙扎,“你們在一起也都兩年的了,這點情分都沒有?你別不是心疼錢吧?你就眼睜睜看元卓被關在裡面……”
江雨生冷靜地掛了電話。
他又不是吃顧家米養活的小媳婦兒,犯不著捧著耳朵聽大姑姐教訓。
他江雨生的錢要花,也要花得心甘情願,皆大歡喜,至少也要砸進水裡能聽一聲響。再說,如果對方有心針對顧家,可不一定是一點錢就能擺平的。
可惜顧衛東已帶著所有秘密歸西,顧太太一問三不知,顧元惠更是個連自己的日子都沒過明白的糊塗人。江雨生真是一籌莫展。
那個隱秘而強大的敵人,如黑暗密室里掐住喉嚨的一雙手。你只有先掙脫這窒息的禁錮,再撞開房間的門,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敏真的記憶里,小小的她已經度過許多個記憶深刻的難熬的夜晚。
例如母親殺死父親那晚,如她被關在櫥櫃中的那夜,還有顧元卓被捕帶走的這一夜。
江雨生只言不提顧元卓的事,可是事件的陰影無處不在,如一個大搖大擺在屋子裡遊蕩的幽靈。從門後,櫥櫃後,餐桌下,探出頭來,用它那雙慘白空洞眼睛,同敏真對視。
舅甥倆都食不下咽。
第45章
江雨生打發敏真去寫作業, 而後不停地打電話。
但是到這時, 他才發現自己所有的人脈全都集中在科研領域,加在一起都不如陳律師一人頂用。
“舅舅, ”敏真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裡探出頭來, “你還可以去找那個孫叔叔?”
“孫律師?”江雨生不禁搖頭苦笑, “不,他是顧家的家庭律師。他就算有心想幫, 也不方便出手。我求上門, 只有讓他為難的。”
敏真苦惱地皺著眉頭。
“顧叔叔不會有事。”江雨生走過去,抹著小女孩柔軟的長髮, “但是, 有時候我想, 他媽媽說的沒錯。他確實犯下了大錯,就應當承受犯錯的後果。”
敏真說:“他是受了他爸爸的誤導。”
“是啊。”江雨生說,“但是他終究是個成年人。他失去了自己的判斷,那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他會坐牢嗎?”這個問題敏真如鯁在喉許久, 終於問了出來。
“應當不會這麼嚴重。”江雨生口頭這麼說, 可愁眉依舊沒有舒展開,“只要錢在期限內還上, 他就只是違反行業規定,而並未違法。檢察院就不會起訴他。”
敏真板著嚴肅的小臉, 說:“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只要有挽回的餘地, 那就應該給人一次贖過再來的機會。”
江雨生點頭,和孩子擁抱, 從彼此身上索取對抗危機的力量。
***
一夜輾轉未眠,到了第二日,顧元卓果真還是沒有被放出來。
看樣子,派出所是要關足他四十八個小時了。
這時,江雨生接到了珠寶店經理的電話。
經理的語氣十分怪異:“江先生,您在我們這裡寄賣的寶石,我們恐怕不能代勞了。”
江雨生心中咯噔一響。
來了!幕後之人勢力竟然大到這個地步?
“我們……嗯,”經理還是個熱心的好人,盡其所能地提醒,“我們想,也許別的珠寶店也很難接手,您明白嗎?”
“我明白。”江雨生握著手機的關節泛白。
“您可以拿去蘇富比拍賣。就是時間上會比較久。但是,價錢會高許多……”
江雨生掛了電話。
“珠寶沒法脫手?”陳律師這種老人精,讀心術專業八級,瞥一眼便知根底。
他揉著眉心如做眼保健操,冥思苦想的模樣看在敏真眼中,好似正在破案的發福版毛利小五郎。
“來勢兇猛呀!非要熬過限期,給元卓留個案底才罷休!真是奇怪。如果是顧衛東的仇人。他破產自殺這樣的倒霉結局,還不能讓對方拍手稱快,還非要毀掉他兒子?”
江雨生坐在沙發里,俊秀蒼白的臉沒有表情,若有所思,似一尊漂亮的雕像。
然後他又拿起了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孫哥,”他平靜地說,“我想釋出一部分股票。”
電話里一陣噼里啪啦響,想必是孫律師嚇得跌落了什麼東西。
陳律師和敏真這一老一小動作整齊,全鼓著眼睛瞪著江雨生。
來了!敏真心想。核武器終於要出手了!
“那個……”孫律師清了清喉嚨,“怎麼這麼突然?”
“我需要錢。”江雨生直截了當,“我記得郭家三少曾來問過。”
這郭三,正是和郭孝文為了一條家族貨運線爭得如鬥雞的郭家外室子。他的律師不止一次來接觸過孫律師,表示十分想收購江雨生手中的股權,能收多少收多少。
“是,可他開價不算最高的。”
江雨生說了一個數,正是顧元卓還欠這的尾款:“我只需要這麼多,時限是今日以內。”
“我幫你去問問。”孫律師的聲音自那頭傳來,頗有些複雜。
江雨生放下電話,目光掃過去,陳律師和敏真立刻如退潮沙灘上的螃蟹,悉悉索索縮了回去。
而後陳律師又覺得不對勁,自己幹嗎也要躲,於是又把腦袋扭了回去。
“這麼說,你決定出手了?”
江雨生一旦做出了決定,仿佛卸下了千斤枷鎖,一身輕鬆。被愁緒和陰影統治了數日的面孔眼見亮了起來,被壓得下垂的線條都統統又抬升了回去。
他眉宇舒展,氣沉如岳山,輕描淡寫道:“我打算購買點珠寶,給敏真做嫁妝,用股票套點現金罷了。有買有賣,正當交易。就算顧元卓站在這裡,他也說不出什麼不妥來。”
陳律師深覺佩服,抖著腮幫子點了點頭。
敏真依偎過去,摟住了舅舅的胳膊。江雨生也緊緊抱住了她。
他們倆,還真說不清誰更加害怕一家人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