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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鐸卻很是氣定神閒。他今日穿得非常休閒,寬鬆的白色短袖拉鏈衫,鉛灰色窄腳牛仔褲,軟底帆布鞋,從商務人士搖身一變成了遊客黨,姿態年輕得幾乎像個學生。
「你穿的是什麼呀?」沈鐸還很嫌棄任勤勤一身正裝。
任勤勤氣不打一處來:「因為我帶來的唯一一套便裝被你吐報廢了!」
一輛黑色捷豹已等在了門外,中年洋人司機制服筆挺,戴白手套,朝沈鐸欠身。
「先生,很高興看到您氣色還是這麼好。」
「你也是,卡爾。」沈鐸點頭微笑,坐進了車裡。
司機又過來為任勤勤開門,對待她像一位公主。任勤勤不禁有些侷促。
「抬起頭來。」沈鐸忽然說,「你得有一種天經地義地享受一切的自信。」
這句話如一道真氣關注進了全身經脈。任勤勤挺直了腰杆,優雅地坐進了車裡。
沈家真為中國同胞揚眉吐氣。鴉片戰爭結束快兩百年了,咱們中國人也終於能翻身騎在大英帝國的人民頭上做主子了。
*
司機開著車在倫敦城裡穿街走巷。
放假一身輕,任勤勤這才終於可以放心地欣賞這座城市的街景。
倫敦舊城區的道路原來如此狹窄,房屋都還是一兩百年前的模樣。西洋古建築將精巧與厚重結合為一體,石材讓它們經受住了風雨的沖刷。如果不去看廣告燈牌和穿著時裝的行人,會以為自己正在歷史中穿梭。
「那裡面是肯辛頓宮。」沈鐸忽然指著窗外經過的一片樹林。
啊!英國未來的國王一家就住在這片森林後。
司機開著車在南肯辛頓的街道上行駛了半晌,停在了一棟典型的英式紅磚建築前。
四層高的獨棟小樓,乳白色的窗欞,屋子看著並不很起眼。前庭種著兩株甜櫻桃樹,春天想必景色不錯。
沒想走進去後,裡面別有洞天,竟然是一處相當寬敞明亮的華宅!
拼花大理石地板,黃銅水晶吊燈,綢緞提花的中國風牆布,嵌著貝母的攝政時期家具,art deco風格的衣帽鏡,巴洛克風格的樓梯扶欄,更別提那三副一組,掛在書房裡的薩金特的油畫。
「是真跡?」任勤勤震驚了。
「這個問題很蠢。」沈鐸道。
「這裡是哪裡?」
「這是第二個蠢問題。」
此處當然是沈家在倫敦的行宮。
男僕推開門,頭髮灰白的英國管家用銀盤捧著茶具進來。
一整套Wedgwood骨瓷,葡萄蔓藤描金邊,杯底還有個小小的隸書「沈」字,中西結合渾然一體。
任勤勤喝著大吉嶺紅茶,聽沈鐸和老管家聊天。
沈鐸到底是在當地混了十二年的半土著,古典標音十分標準,舌頭在口腔里輕巧地彈著,語調輕柔優美,說不出來地動聽。
任勤勤聽管家提到「瑞典女王」今年大豐收,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們在討論園子裡的月季花。
這株月季是沈含章生前種的,老管家非常看重,親自護理,剪枝插枝,如今已占據了後院小半面牆。
任勤勤還留意到,沈鐸將自己介紹給老管家的時候,用的是「my mate」。
不是助理,不是親戚,而是朋友。
「休息夠了就動身吧。」沈鐸看了看表,招呼著任勤勤站起來,「我們不回來用晚飯,布朗。」
「那諾里奇太太要失望了,先生。」管家溫和地笑著。
「讓她做一份香檸舒芙蕾吧。」沈鐸手指往任勤勤那裡一點,「小女孩喜歡吃這些。」
任勤勤不由得朝管家羞赧一笑。
司機卡爾像先前一樣,筆直地站在車門邊,恭候東家上車。
任勤勤有點好奇,這些老外心裡在想什麼?他們為了一份薪水,朝著曾被自己的國家火燒炮轟過的國家的人卑躬屈膝,是什麼感受?
可等車開到龐德街,任勤勤便把這份多餘的操心給拋在了腦後。
*
時間正是早上十點二十分,奢侈品店開門待客。已有時髦女郎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踩著細高跟鞋健步如飛。
沈鐸手抄褲袋,邁著懶洋洋的步子朝最近的一家紀梵希走去。
店長親自相迎,笑容矜持又不失熱情。
沈鐸將手中的卡晃了一下,店長扭頭使了個眼色,兩名店員便將隔離帶擺在了店門口。
這是做什麼?任勤勤一頭霧水。
「請給這位小姐找幾件適合的衣服。」沈鐸說,「她沒有帶度假的衣服來。」
「請不用擔心,先生。我想我們會照顧好這位小姐的。」
女店長年紀同王英差不多,訓練有素。任勤勤打賭她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斤兩,但是表面上絲毫不顯端倪。
任勤勤突然想起一個很好笑的事,對沈鐸說:「惠姨說過,帶女孩去店裡刷黑卡的男人,都是暴發戶。」
沈鐸傲慢地回道:「放心,我只簽單,用不著刷卡。」
貴族闊佬兒怎麼會碰銅臭呢?當然是店員拿著單子送貨上門,由管家來付錢。
「賠你衣服。還不快去?」沈鐸已翹著腿坐在沙發上,舉杯讓店員給他倒香檳了。
相處的越久,越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有著最紳士的,沉默無聲的細心體貼。想要為她添置華服,還會找一個妥當的藉口,來照顧她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