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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英這一次生孩子,待遇同上一次有著天壤之別。
從病房到醫護人員,全都是專屬於她的。孩子生下來,王英直接入住這家醫院的月子中心。
無需為任何事操心,也無需看任何人的臉色,孩子的性別也不是秘密了,王英只需要做好卸貨工作。
到了次日中午,那個小小的男嬰終於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任勤勤還是第一次看到剛剛出爐的新生兒,紅通通,皺巴巴,冒著新鮮的奶香氣兒。孩子還看不出美醜,也不大哭,只像小豬似的哼哼唧唧,十分好玩兒。
護士把孩子放在任勤勤的臂彎里時,她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
「好小喲……」任勤勤感嘆,「好軟!就像慕斯蛋糕做的一樣,一不小心就要弄壞掉。」
王英和惠姨在一旁笑。
王英生產很順利,此刻滿面紅光,揚眉吐氣,有一種我為組織做出了卓越貢獻的榮譽感和自豪感。
這小男嬰是銜著銀勺出生的,生下來就是一個億萬富豪之家的小少爺。哪怕沈家將來不幸破產了,屬於他的信託基金也會保證他一生衣食無憂。
而王英也覺得自己不負沈含章的厚望,為他沈家添了丁。沈含章與世長辭,但是他的一脈骨血將會在這個世間上茁壯成長、開枝散葉。
「打算給寶寶起什麼名字?」任勤勤問。
王英說:「他爸爸早就把名字起好了。叫沈鈞。千鈞一髮的鈞。」
「難怪我說這小傢伙怎麼這麼重呢!」任勤勤做怪臉。
生下來就七斤六兩的沈鈞小少爺在姐姐的懷裡扭了扭,嗯嗯嚶嚶地哭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任勤勤手忙腳亂,仿佛捧著一個在冒煙的□□。
「估計是尿了。」王英笑著,自女兒手裡把小兒子接了過來。
「我們鈞鈞怎麼啦?阿媽看看。喲,尿尿啦!不怕喲,乖乖,阿媽給你換尿布……」
王英做慣了護理工作的手無比輕柔流暢。她一邊換著尿布,嘴裡哼唱起了兒歌。
她也曾這麼抱著自己不撒手,給自己唱過歌嗎?
她也曾這樣凝視著自己,仿佛女兒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嗎?
母親的臉從未像此刻這麼溫柔和幸福。她注視著心愛的小兒子,就像迷途的人歷盡坎坷,終於找到了後半生的信仰。
那過往歲月刻在臉上的卑微、憋屈和憂愁,全部融化在了暖意之中,滿臉的歡喜像春天野地里的花兒一樣綻放。
任勤勤明白,從此以後,她將在母親的心裡永久地後退一步,將第一名的位置讓給弟弟。
自父親去世到今日,也不過短短四個多月的時光。
好歹也有四個多月的時光呢……
*
回到杏外的時候,正是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
秋夜涼如一汪泉水,頭頂明月高懸,照得路面如霜,樹影如山。
任勤勤走在其中,像一名踽踽獨行的女俠。
宿舍門口站著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任勤勤望著,心裡不由得微微一暖。
徐明廷主動迎了上來,臉上的擔憂之色在月色下十分明顯:「你家出事了?」
「哎?沒有的事。說起來……」任勤勤從背包里掏出兩個用紙包著的紅蛋,笑著遞過去,「我做姐姐啦,我弟弟是個七斤多的小胖子呢。來來,還是熱乎的呢。」
徐明廷接過紅蛋,這才鬆了一口氣:「沈家公司的事,你知道了嗎?」
任勤勤茫然的表情做出了回答。
徐明廷便將從母親那裡聽來的事都說了。
他不止是傳話,還將自己對沈家生意的了解,以及幾個家族之間的恩怨糾紛,歸納總結了一番,告訴了任勤勤。
「這不僅僅是公司改革,或者職務犯罪的問題,還有『鯤鵬』將來的發展方向的事。舅公親近內地,小舅接過了他的衣缽,繼續走他的路。可是沈家挺多老人對這個方向不滿……」
任勤勤腦子裡立刻將所有的事整理了一遍,「謝謝你告訴我。這事兒我雖然什麼都做不了,但是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不過,沈鐸現在動手了,你家會受什麼影響嗎?」
徐明廷笑:「我家不過是小魚小蝦。只要父母不湊熱鬧,根本輪不到我們什麼事。」
任勤勤點了點頭,思緒隨即飛出老遠。
沈鐸開戰了!
這一場雷雨在任勤勤到沈家之前就開始醞釀,沈含章的葬禮上打了幾個悶雷做前奏,然後在現在終於聲勢喧囂地開場了。
沈鐸提刀就朝著三寸砍去,擺明了要和那群老貨幹個你死我活,彼此都沒有退路。
如果他成功了,皆大歡喜;如果失敗了呢?
眼前冒出沈鐸隻身仗劍,在斷崖絕壁之上迎戰一群白毛喪屍的畫面。贏了可殺出一條血路下山,贏不了那就只得跳崖了。
而王英母子實在太人微力薄,只能站在隔壁小山頭上一邊看著。
要是真給這群白毛老怪當了家,刻薄為難孤兒寡母倒也不會,但是多餘的關照肯定是沒了。沈含章的情面也就只能在沈鐸這裡兌現。
可這並不是任勤勤最擔心的。
任勤勤的眼前,翻來覆去都是沈鐸挺拔而孤立如削的背影。一股說不出的情愫堵在胸口,久久不散。
*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腦袋後面都有一根反骨摁不下去,再溫順的孩子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