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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公司恆定狀態是大老闆永不見人影,小老闆就是當初她剛工作時在諮詢公司帶她的老闆,將她一手帶進這家公司,所以很器重她。後來歸曉業績好,得到大老闆的獎勵,有了一次購買即將上市公司的原始股權資格。

  她慎重考慮後留了一半給自己,將另一部分轉讓給了還在創業期的大學同學。條件是未來這個同學所涉足的項目,都要讓她自主選擇是否參投。那時大學同學窮到不行,也看不到未來前景,突然有被轉讓原始股權的機會,自然同意。

  三年後限售期結束,歸曉拋掉賺了不少,那個同學也混得風生水起,接二連三的都在給她賺錢,而且看同學的發展,一定會源源不斷繼續給她賺錢……

  所以她有兩處收入來源,生活會比較輕鬆。

  路炎晨聽完她籠統概述,笑了笑。

  他想到那天。

  入伍前最後見她那天,她掉頭在風裡騎車離開。

  玫粉色的自行車騎得搖擺不停,像隨時會摔倒,手臂一抬一抬著舉到臉邊上,不用想就知道是在擦眼淚。他一腳踩上馬路牙子,邊抽菸邊望著她的背景,直到真什麼都瞧不見,再沿路邊去找公jiāo路牌,意外地,所有站名都陌生,一個個看過去,有種和歸曉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的錯覺。

  這一刻也是如此,兩個世界。

  但他也沒什麼遺憾,過去十餘年,他堅定戍守著那個與他並不相gān,也不算了解的世界。

  歸曉左肩倚著靠背,去看開車的男人。

  對著窗外風景,竟有種“天蒼蒼,野茫茫,風chuī糙低見路晨”的感覺。

  這一路去二連浩特,起初很是順利。

  到天黑下來,車爆了胎。

  路炎晨將車停在路邊上,亮了信號燈,翻了翻後備箱,沒找到三角警示牌。

  “有傘嗎?”

  “有。”

  “鮮艷嗎?”

  “嗯……暗紅色的。”

  歸曉從堆滿的後備箱裡找到自己的一個小袋子,拿出傘給他,路炎晨倒很滿意她這是暗紅色的傘,撐在車尾150米開外,又將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丟在傘下,權當警示牌。兩人行李堆在路面上,他拿了輪胎扳手和千斤頂,新輪胎出來,不慌不忙換著輪胎。

  做什麼,歸曉都在旁邊專注盯著。

  還在他勾下腰換輪胎時就蹲下身子了,雙腿都曲起來,雙臂jiāo叉著搭在膝蓋上,湊上去看。看路炎晨將備胎對準車軸和螺孔,一腳踩上輪胎底部側面,擰螺栓。

  “用腳踩著有什麼玄機嗎?”

  路炎晨一笑,不答。

  “講講,”歸曉倒很有學習jīng神,“雖然我的車輪胎是防爆的,萬一以後碰上不防的,也好自己換。”路炎晨拿眼睨她,去將千斤頂放下,按對角線順序,將每個螺栓徹底弄緊了才顛著手裡的扳手,也半蹲下來:“你不用學。”

  月光照得人影子也不分明,仿佛淡淡的一小攤墨跡在兩人腳下。

  歸曉挪動兩腳,將身子向前探一探,面前蹲下來也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路炎晨瞧清楚了她蠢蠢yù動想要做的事,嘴角線條愈加柔和,無聲地笑了:“gān什麼?”

  歸曉小聲說:“親一下。”

  路炎晨一動不動。

  假正經。歸曉鬱悶伸手,輕推開他,明明沒用力氣,路炎晨卻就勢向後倒去,在坐到地面上的一剎那完全沒有任何停頓地抄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帶。

  歸曉完全是前撲摔倒的姿勢撞上他的肩,右膝蓋撞到路面的前一刻被他穩穩用手掌墊住了,緩衝完,才抽回手,環上她的腰。

  這姿勢——

  光天化日的,不對,夜黑風高的,跪著跨坐在他腰上……算了,就算碰上什麼車過去也沒人認識他們。歸曉輕輕將下巴搭上他的肩,望著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覺得這麼抱著也挺不錯。

  前後無車,沒建築物,也沒人造光源。

  安靜得只有風聲。

  啪嗒一聲輕響,沒幾秒,又是一聲,他沒拿煙,卻玩起了打火機,順便輕哼了兩句,就兩句,音調模糊歌詞也聽不清,可歸曉辨得出那是《灰姑娘》。

  第二十二章 豐碑與墓碑(4)

  在一起後的那個暑假,兩人大多在鎮子上的遊戲廳和撞球廳泡著。

  那年代夏天沒空調,遊戲廳人多,悶得很。

  煙味汗味融在渾濁空氣中,摻雜大小遊戲機震耳yù聾的樂曲聲,人影晃動,時不時有某個角落會爆出大笑。她穿著短褲,腿下黏膩膩出了不少汗,坐著也不舒服,挪動了會兒,想起件懸而未決的心事,仰頭去看斜後方的人:“路晨?”

  他遞過來一個眼神,讓她說。

  “那天在撞球廳,你為什麼要陪我打撞球?”

  遠處爆出一陣鬨笑聲,路晨望過去:“誰知道。”

  她拽他胳膊:“說實話,是不是對我一見鍾qíng?”

  路晨將臉靠過來,低聲回:“怎麼可能。”

  歸曉把臉漲得通紅,咬住下唇也不再言語,撳下Start開了新局。差不多快輸光時,正準備走人,豈料一大盒新買的遊戲幣又被擱在眼前……

  她更氣了,抓了滿手,全塞進投幣口。繼續輸繼續輸。

  路晨倒不大在意,在她身後和海東聊天,偶爾無聊哼兩句歌。起初歸曉也沒留心,後來連輸幾局偷摸聽了兩耳朵,立刻就心花花怒放放了……到現在她都能一字不落背下來那首歌詞:“怎麼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麼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你並不美麗,但是你可愛至極,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穿過那漫長的歲月。

  車笛長鳴。

  歸曉回頭望去,看到白光籠住孤零零的那一把暗紅色的傘。

  這一瞬景象恰應了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也不對,應當說:眾生皆行人。

  有路過司機看到他們的車孤零零停在路上,踩了剎車:“要幫忙嗎?”

  歸曉仿似被這話燙到,倉促掙脫他:“修好了,已經修好了。”

  司機倒是個好心腸,告訴他們再往前邊開半小時就能看到二連浩特,既然修好就別耽擱了,夜路終歸不太安全。歸曉答應著,看人走了,路炎晨也起身將行李和工具裝好,繼續上路。

  上一趟來,二連浩特是被雪覆蓋的。等他們進了城區,雪倒是都化了。

  路炎晨接了個電話,很長,可他卻沒說幾句,惜字如金。

  “是我爸嗎?”她小聲問。

  路炎晨搖頭,撳滅手機:“過去領導。”

  寬闊大馬路上沒太多的車,偶爾開過去幾輛都是那種類似北京吉普的俄產車。

  她在猜路炎晨此時的心qíng,哪怕自己,也會因為他在錫林郭勒盟呆了這麼久,而對這裡,尤其對二連浩特這個城市有獨特感qíng。

  這次是路炎晨定的酒店。

  行李送進房間後,他告訴歸曉:“我離開前打了報告要出境,出了點兒問題,今晚要回去一趟。”當兵的出國難於上青天,這她清楚,先前在北京辦出境手續時,他也說了自己關係都在原來地方,讓她先不要管自己,辦她的。

  所以他眼下這麼說,歸曉倒擔心了:“要不然你留在二連浩特,我去幫你見一面秦小楠媽媽,把戶口拿回來?”

  “回來說。”

  “你大概幾點回來?”歸曉想看看自己是要先睡,還是等他。

  他看上去心qíng很不錯:“很快。”

  “那我等你回來。”她送他出門。

  路炎晨離開酒店,開車直奔電話里被告知的地址。

  夜風透過窗口chuī進車裡,這麼冷的天氣,他的血卻是滾燙的。

  歸曉簡直就是福星,萬萬沒想到,他褪下一身軍裝前最大的心愿馬上就要實現了。那批偷車賊屬於走私販,販賣渠道非常成熟,和境外勢力也有勾結。那天警察初步審過偷車賊,簡直是如獲至寶,打了報告上去,順藤摸瓜,就在chūn節剛過收了網。

  這一抓,抓到了意想不到的大魚。

  本來中隊領導想把路炎晨連夜招回來協助審訊,可他人正好回來了,於是就在今晚提前開審。

  很快,路炎晨開到了地方。

  他將車往停車場隨便個角落一塞,下了車,往大樓右側那扇門走。幾個昔日合作過的特警看到他都招呼起來,一路過去,全都在叫“路隊”、“路隊”……

  等進了門,有人從走廊倒數第二間審訊室出來,笑著寒暄:“這次順藤摸瓜抓來這些人,可都要記嫂子一功。”

  路炎晨話音很低:“運氣。”

  兩人低聲jiāo談著細節,進了門。

  這屋子沒有明顯光源,正中一扇玻璃隔開了審訊室和關押房。玻璃另一側,燈光下站著一排人。

  路炎晨進了屋子,審訊室里坐著的五個人先後回頭,對他點頭,無聲招呼。

  此時的他風塵僕僕,一身便裝,從上到下都是毫無修飾和圖案的長褲、運動鞋,包括禦寒棉服也素的不能再素,好像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那一張臉最有辨識度,幾乎這裡每個人都認識他:這是奮戰在第一線九年,今年剛因重大傷亡事故,打報告自請離開的昔日反恐中隊長,路炎晨。

  短暫安靜。

  他們已經充分做好了準備,路炎晨倘若qíng緒偏激下,要如何應對——

  畢竟路炎晨離開中隊就是因為這些人,他帶出來的骨gān在一夜間死傷過半,還有路炎晨的直屬上級,就是為了從這批人手下換回兩個無辜的老百姓,用自己做人質去jiāo換,至今屍體都湊不整。

  可路炎晨比他們想得都要冷靜。

  他身影微動了動,拽開椅子,落了座,字一個個從嗓子壓出來:“我配合你們,審吧。”

  標準的跨坐姿勢,他身子微前傾,凝視玻璃後那一張張臉。

  毫不客氣地說,路炎晨以及手下不少人在外網上都被這些極端組織起了代號,明碼美金標價人頭。能被人這種“看中”,也說明了他對這些人也一定了解到了骨子裡,有他這個“外人”配合調查,事半功倍。

  很快秦明宇和高海也到了,無聲無息到路炎晨身後半步停住,靜默聽著。

  ***

  三小時後,審訊室門被推開。

  嘴都順利撬開了,完全沒料到,還有更壞的事在後頭。

  路炎晨一言不發向外走。

  秦明宇帶著高海往外追:“這事兒還有商量餘地——”

  “開什麼玩笑!”路炎晨劈頭呵斥,從褲兜往出摸煙,腳下不停地抽出一根,咬住過濾嘴點著了,慎重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一系列準備,“這麼多年我也只碰到過兩次,你們誰都沒經驗,多少條人命在那兒!”臨時想找到和他經驗相差無幾的人,更來不及。

  “萬一——”

  “沒萬一。”

  “要不要留什麼話給嫂子?”

  路炎晨睨了他一眼,沒吭聲。

  秦明宇簡直就是明知故問,所有審訊內容都是高度機密,半個字都不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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