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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最聰明的,他們會用火。一場火燒了數日,花葉根脈早和荊棘林相連,竭盡全力護著白虎,想讓它能有機會離開。逃走,逃到再沒有人的地方。”

  她眼前已經有了火光映透半邊天的一幕:“……它逃走了嗎?”

  他搖頭。

  怎麼會逃,為什麼要逃。

  不用說故事的結局,她已看到了全貌。

  “我不該出生,所以命薄,很難活,”他的聲音說,“在江南拴住我的,是你。我活下來,是因為那年你出生了。”

  水榭三面懸著竹簾,為擋陽光。此時,尾端在風的吹動下,輕掃著地板,劃出響聲,很輕,是這裡唯一的雜音。

  “相信我說的嗎?”他問。

  這是沈昭昭初次直面他赤紅的眼睛,這也是他頭一次有淚意,沒避開她。她點頭,眼淚湧出,仍覺不夠,重重點頭。

  “沈策,”他啞聲說,“無愧天地,卻愧對於你。”

  前塵往事早過去,留下的痕跡僅剩下他曾被濃煙傷過的嗓子,粗糙、啞,卻不沉。

  他為救部下,為保百姓,為大軍解圍,一次次赴死。最親的她,隱姓埋名躲在遠房親戚家。哥哥加官進爵,虎踞柴桑,而她為省錢度日,一夏著一雙木屐,不到被逼要出嫁保不住自己,連一封信都不肯給他寫,怕暴露他,威脅到他。

  蔑皇親,傲百族的柴桑之主……卻不敢多聽一句“昭昭心中自有君”,不敢多看一眼“此心昭昭,牧也可鑑”,更不敢多問一句,你漆繪木屐,是為誰。

  ……

  “我們不該在一起,全天下都如此以為,”他說出了從未說的,“我從沒這麼想過,自始至終,我都想娶你,日夜都想。”

  她哭得完全失了聲。

  湖面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看不清他,隔著光和淚水,她如同失去了視物能力,只有他的聲音還在:

  “我一直在等你,在江南等你。每次等不到,都告訴自己還有機會,告訴自己你會回來。”

  昭昭捨不得哥哥,他知道。

  一切世界,始終生滅。

  千載江水,燈火如海,牧也之心,昭昭永鑒。

  ☆、尾聲 陰晴圓缺,皆是成全

  又是一年新年。

  沈策是長房長孫這一脈僅存後人,澳門老宅子自然交付到了他和昭昭手裡。他在藏品樓的天台修了一個樓上小樓,建了個比小樓和蒙特婁花房更大的花房。

  年夜飯前,不知誰先提得主意,要大家在花房吃。

  新年家中無外人,沈家男人們搬桌子挪花盆,女人們端菜,擺了數桌,長房人最少,只有沈叔叔和昭昭媽媽,還有沈策和昭昭。四人湊不成一桌,和老人家們合併了。

  這桌人輩分大,理所當然成了全家人敬酒的對象。

  昭昭吃了沒幾筷子,一頓飯環繞在身邊的都是:“小舅奶奶,小叔奶奶……”她只盼著大家長得慢點,不要沒等到三十歲,就被叫太奶奶。

  “過去這春節不叫|春節,叫歲首,叫元旦,”老管家夫婦同樣在這桌,老管家見合家歡場面,高興了,聊講起來,“1914年時候,大家剛脫離了清政府,都一股腦的想除舊革新,當時的內務部就說,日後要管農曆初一叫|春節,端午叫夏節,中秋就是秋節,冬至是冬節。原來的‘元旦’挪給陽曆一月一日了。你看這叫了快一百年,都習慣了。”

  話匣子打開,這桌老人全收不住了,聊上世紀,聊沈家初到澳門時的光景,聊到回歸前後的變化。沈叔叔想到沈家搬來澳門的初衷,感慨萬千:“我和寶盈相識,就是因為澳門開放了牌照。你看現在氹仔島上多熱鬧,全是牌照放開後建起來的。不容易啊,發展到今天。”

  沈策聽得多,不大說。

  時間晚了,老人家回房休息,這裡剩下一群年輕的。

  小孩子們圍攏上來,照父母們的囑咐是:這是家裡最新的一對新人,婚宴在元宵節。今晚大家先預熱,尤其小孩子要圍攏著,給他們添福添喜。眾人焦點在他們兩個身上,聊著說著,提到昭昭辨香的本事。

  沈衍就勢起鬨,讓大家搬花來,好好試試“沈家新媳婦”的功力。

  她被人以圍巾圍住眼睛,露出口鼻。

  起初,大家守規矩,搬來的都是花,禾雀、山茶、鶴望蘭,鹿角海棠等等……後來蘆薈搬上場,文竹端上來,仙人掌都要試試。可惜沒有分毫難度,凡有味道的,昭昭一聞即中。

  “最後兩個。”沈衍想到奇招。

  她靜候。一個盆栽被搬來,放到地面上。

  “伽藍。”

  沒懸念,猜中。

  “最後一個。”

  這回奇怪,沒有花盆落在地上的動靜,或是人抱來小盆栽的腳步聲。很淺的,熟悉的香氣,她心漸澄澈。

  “沈策。”她伸手,摸到男士襯衫的前襟,確認了。

  滿室笑聲回答了她,昭昭解開圍巾,對上他含笑的眼。

  “為什麼不誇我?”她把圍巾遞給他。

  “意料之中。”他答得理所當然,辨不出就不是沈昭昭了。

  梁錦珊算開了眼界,直呼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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