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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極靜。

  虞將軍等人做好了全部安排,唯獨沒料到沈策會直接放棄軍權,什麼都不要。想像中的一場血戰突然化為烏有,像拳頭打在棉花上,兵變的人都互相望著,沒了主意。

  沈策向前走了兩步,到虞將軍面前。

  他多年威望積壓,非一時能散,人一靠近,虞將軍心跳得急了,握緊刀柄。

  他目下無塵,並不理會虞將軍等人,抱著昭昭,走向銀光閃耀的亮處。頭盔都扔在了台階上,反射出的光,反而能讓他看清一些前路。

  晁衍和於榮沉默在兩側護衛,踢掉成堆的頭盔,以刀劍為沈策開了一條路。數千人的包圍圈,意外被被沈策身旁的三百多人撕開。

  沈策在晁衍幫助下,走下最後一節台階。身後太子匆匆追出,以儲君之尊對沈策的背影深深一揖,高聲道:“柴桑沈策,永為名門之後。孤代南境,送郡王。”

  他不答,向宮門而去。

  他看不清萬物,卻清楚看到一個少年,身穿鎧甲,手握頭盔,腰上懸著昭也刀,下軺車,入宮門,和自己錯身而過,迎著日光步入大司馬門……

  那日,宮門為他而開,百官為他而賀,昭昭還在武陵郡等他。短短數載,萬事成灰。

  他抱昭昭上馬,自己也翻身而上。

  晁衍不肯放行,拉住沈策的韁繩,哽咽著問:“郡王要去何處?”

  晁衍從軍以來從未哭過,今日落淚數次,沈策不忍,低聲說:“不必問,你我兄弟再無相見之日。”

  “我願解甲,隨郡王歸隱!”

  他搖頭,試圖掰開晁衍的手:“你初入軍營就想和我比力氣,從未贏過,何必再試,”掰到後邊,他不忍心弄傷晁衍,“晁將軍,念在你我多年同袍之誼,行沈策一個方便。”

  晁衍堅持不放。

  “此時走,我還能見一線光,再晚怕更望不見前路,”他又輕聲道,此番帶了誠懇之意,“相聚再久,終有一別。”

  ……

  晁衍和他對視,被那雙無光的眼逼得放開他的韁繩,含淚,用手替沈策擦去了靴旁的髒污:“郡王……若需要什麼,只消帶一個口信來。若遇險,也帶個口信來,天涯海角晁衍都會去尋。”

  他笑著頷首:“好。”

  沈策喚來於榮和方奪,俯身摸索著,為他們三人抹去臉上的淚。一個個拍拍他們的腦袋,像初相見,挑選親兵那日。

  於榮哭得說不出話。

  方奪從懷中掏出家傳護心玉,塞到沈策懷裡:“郡王你只帶了一把昭也刀。這東西是……外物,賣了能買地賣房。賣了。”

  沈策想拒絕,怕他們起疑,沒有多說什麼,把玉收妥。

  他離開宮城,往東南去。

  昨夜在寢殿內,他謀算好的葬身地都不得不放棄,廬山太遠,碧峰山更遙不可及。離都城最近的、昭昭最喜歡的地方是洛迦山。他中途為昭昭披上自己的衣服,把紅布小心疊妥,收到懷中,借馬的靈氣,還有好心路人指點,往洛迦山方向走。

  當初送昭昭一粒落花生的那戶人家,沈策疑是諜,曾命人秘密查過,查出那對祖孫身世悽苦,以昭昭名義送了幾次衣物吃食,為怕泄露身份,沒送過銀兩。本是隨性而為,今夜卻有了用處,老婆婆是唯一沈策知她底細,她卻不知沈策身份的相熟人。

  老婆婆已經年邁,見得多,不忌諱,替昭昭擦身,換上了年輕時婚嫁的衣裳。為沈策尋了兒子的一套新作的衣裳,雇馬車,送他們去了海岸。

  老婆婆懇求船夫送自己過海,帶去沈策信物。老方丈一見信物,即刻過了岸。

  那日蓮花浪極大,老方丈自從上洛迦山做主持,從未見過如此風浪,還是堅持渡海。避雨的棚子四處漏水,沈策抱著昭昭,淋著雨,懷中的人卻被裹得好好的。他靜坐著,像怕懷中人受涼,時不時要摸摸,是否有雨水打濕了她。

  “施主。”老方丈幾步上前,想要把自己的雨蓑給他。

  他聽聞方丈的聲音,轉向這裡,兩人對視數秒後,方丈雙掌合十:“阿彌陀佛。”

  “方丈在感嘆什麼?”

  老方丈記起初見沈策時的場景,輕嘆一聲,又是阿彌陀佛。

  他笑笑:“今日來,我是求方丈辦兩件事。”

  “施主請說。”當年沈策救了這一寺的人,方丈始終記在心中,這些年除了為他送來的香加持誦經,為他妹妹誦經祈福,沒做過別的。沈策給的香火錢極多,也從不求什麼。

  “第一件,”他從懷裡掏出手掌大的護心玉,“此物,是沈家軍方將軍的家傳之物。請方丈替我在三年後歸還,說是那時我給你的。”

  方丈收妥。

  “第二件更為簡單。我們南境講求入土為安,”他說,“可我不敢入土,怕被仇人知曉,會不得安生。我倒無妨,只怕連累合葬的她被打擾。”

  “施主想火葬?”

  他頷首,於中土,火葬鮮少有人選擇。兩軍交戰時,倘若有人用火葬處理敵人的戰場屍身,會被認為是大羞辱,常會激起敵軍鬥志,惹來麻煩。他多年和西北面的党項族交好,常見他們火葬,覺得屍骨成灰,了無牽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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