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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一幕早在他心中被設想了上百次,倘若能找到一條生路,他都不會瞞昭昭到今日。

  於榮和晁衍,帶著幾個誓死追隨的部下,把沈策團團圍在當中。

  沈策已經能預見,稍後的一場血戰。

  這些昔日手足會如何兵器相見,不死不休……

  到今日這一步,想要平息這一場自相殘殺,只有一條路能走:承認自己不是沈家後人。冒充名門子弟入朝為官是欺瞞朝廷,欺瞞天下的死罪。士族庶族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這些有階品的將們全是族譜詳盡的望族子弟,更會不齒於自己過往追隨沈策的經歷。

  一旦開口,他今生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沒人會再維護他,自然也不會有自相殘殺。

  他按住晁衍手中的刀,布滿血絲的眼,望著面前這些昔日的兄弟,尤其近前的這幾個,和自己從荊州城活下來的人……短暫的不舍後,終是選擇了平息干戈。

  “沈策,”他慢慢地說,“並非名門之後。”

  於榮和晁衍變了臉色,握著劍的手指都僵著,大驚失色地回頭,齊齊看他。

  “我只是一個冒名之人。沈昭昭才是真正的沈家後人,她從未違背倫常,若有錯也是錯在……”相信我,信我能渡江一戰,帶她去北境,相信這是一條生路。

  方才的譁然和爭吵,都消了音。

  聽到這一番話的是幾十米內有品階的人,在片刻震驚中,回神的人眼中滿布了各種情緒,憤怒,不解,深受羞辱……等等。

  一個頭盔,被丟在地上,是剛剛還在維護他的裨將軍。

  昔日勸阻過他,追隨過他的,偏將軍、裨將軍,至中郎將、校尉……全都把一個又一個頭盔扔到了地上。頭盔反出的銀光,堆積成山,晃照著他的眉眼。

  ☆、第四十四章 此生參與商(2)

  十幾步內,僅有大將於榮、晁衍和方奪一動不動。沈策少年時結識的十七將,十三人戰死,一人叛變,到今晚僅剩下三個。

  於榮再受不了沈策承受如此羞辱,怒吼一聲,孤身衝到數十人當中,劍尖指向虞將軍,喘著粗氣,紅著眼怒斥:“若十七將俱在,若我哥哥還在……這天下有誰敢辱郡王半分!”於榮自幼嘴拙,不擅與人爭辯,嘶吼同時淚如雨下,“沈家軍……是我們十七人、十七人和郡王……帶著兩千人,打出來的!那時,還沒你……”

  於榮劍揮向一旁:“沒有你!也沒有你!” 他只恨荊州城一戰,恨那道封王聖旨,把最忠心的將軍們都害死了。還有一萬七鐵騎,沈策最精銳的兵卒,從不懼生死的好兒郎們,都死在了荊州……

  沈策眼中熱意上涌,欲出聲阻止。

  “郡王,”晁衍先聲奪人,“你讓我們說完,說完才痛快!我們不怕死,就怕活得不痛快!”

  晁衍言罷,怒視第一個扔掉頭盔的男人:“郡王面見太子,求的旨意就是嘉獎全軍!唯恐今日宮變,禍及諸位!你們——”他也哽住喉……眼眶發濕,厲聲高喊:“荊州城活下來的!有誰在?”

  虞將軍等人為了設計奪權,早命人鎖了宮門,宮門外等候的二十萬軍被擋在外。在宮門內留了幾千人。荊州一戰活下來的除了沈策和三將,都是兵卒,其後晉升最高的到了六品。他們無法擠在階品高的這批人里,遠遠在台階下候著,聽晁衍一喊,二話不說提刀圍攏上來。

  “順陽一戰,活下來的!”

  “魯陽關!洛州!夜城一戰活著的!”

  ……

  一次次戰役活下來的老人,從四面八方一個個出現。慢慢地,沈策身旁匯聚了三百多人,和餘下的七千人對峙。

  “吾乃潁川晁氏之後,漢時祖上即任御史大夫,”晁衍倨傲看虞將軍,“今日願奉柴桑沈策為王,願以命為他殺出一條生路。”

  “蔡郡于氏。”於榮退回到晁衍身旁。

  “瀛洲賀氏。”

  “玄柔趙氏。”

  ……

  他被這些自報家門的人觸動,想到曾經最意氣風發時。曾經的江面,上百戰船浮動,十七將同他一起,興致勃勃討論著西伐,晁衍、於榮、於華、方奪……都是如此鬥志激昂,報姓氏家門,立軍令狀……

  沈策再按住晁衍的刀背,晁衍雖是悍將,但沈策的天生神力無人能及。晁衍舉不起手中刀,知道沈策是要自己收聲,他臉色轉白,低聲懇求:“求郡王成全末將!”

  他沉聲道:“你是將,當知其中利害。”

  晁衍面對沈策,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淚倏然滾落:“末將……”

  “收刀。”

  晁衍拼命搖頭,死不從命。

  沈策輕搖頭,讓晁衍勿要妄動。

  “沈家軍軍規,主帥身死,由副帥掌軍令。沈策——”他在刺目銀光里,轉而看向前方,“雙目已難視物,無法為將,與死並無差別,”他從懷中掏出兵符,遞到晁衍眼前,“自今日起,沈家軍交由晁衍代掌。”

  “從此,柴桑再無沈策,南境再無江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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