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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義和血性兼備,謀略和膽色勝人的車騎將軍,頭一次讓將士們覺得如此親近。如他自己所說,他和大家沒有不同,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為家人,為養育自己的土地而戰。

  這一柄砂下名刃,終於迎風而出,直逼西北勁敵。

  ***

  初入沈家軍營,所有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新鮮。斥候營,步兵營,哨兵營,騎兵營,還有如山的軍規。“士兵禁止在帳篷間走動,”沈策麾下的一個將軍告訴她,“嚴禁私下交談。”

  這和她想像中不同。數十條軍規,條條能要人命。

  在等級森嚴的軍營,哥哥是如何一步步晉升的,她無法想像。

  沈策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大帳中,以一小小屏風隔開,因為她剛回來,怕她夜裡住在陌生軍營害怕。住了幾夜後,沈策才發現自己想得簡單,妹妹不是小時候了,是個大姑娘,而且對他來說,更像一個陌生姑娘。從說話、用膳,到她的一顰一笑,對他都是陌生多於熟悉。

  昭昭更是如此。

  她心中有關沈策的身世秘密,讓她早早明白,這不是她的親哥哥,也讓她更拘謹於和他的同住。沈策起初並不避嫌,後來有了意識,會趁她睡醒前,更衣淨面。一回,她夜裡想出大帳,撞翻東西,沈策正在換衣,將她從地上抱起來,身上僅穿著一條白色縛袴。

  她習慣性抱他,手從他身上滑過,明顯感覺沈策的肌肉繃緊了……

  “摔疼了?”他輕聲問。

  她搖頭,手指懸著,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沈策將她一把橫抱起,放到了榻上:“我叫婢女進來。”他疾步離開。

  自那夜後,兩人分了帳篷。

  婢女元喜為此暗鬆口氣,對她說,你哥哥終於明白,妹妹長大了,不能和他睡一處了。

  住久了,她和他的部下都混熟了。

  沈策的十七將中,有一對是同胞兄弟,是跟隨沈策去武陵救她回來的人,年紀小的那個弟弟,每每見她都臉紅,被餘下人輪番嘲笑。

  年紀大的那個哥哥,倒是嚴肅得很:“將軍胞妹,豈是我等能想的?”

  他們說這話時,並不知昭昭就在屏風後。她透過屏風的縫隙,想看哥哥的反應。沈策仿佛摸透她會偷看,有意避開臉,讓她見不到神態。

  等過了幾日,沈策忽然在晚膳時,為她添了一筷子菜,問:“那對兄弟,你如何看?”

  “什麼如何看?”她佯作不懂。

  他笑,不再說。

  她目光從他持象箸的手,溜到他的臉上,正被他雙眼捉到。

  “若是沒想法,為何每次他們玩笑,都要隔屏風偷看?”他問,“是想看哥哥的意思?”

  “誰看你了。”

  他一笑,不再拆穿她。妹妹大了,要給她留顏面。

  半月後,兵臨西境。

  兵營中的人都在私下議論敵軍的將領。

  在昭昭出生前,沈策曾於北境拜師習武。他一身絕學傳自一位隱士,此人收過三個徒弟,大弟子是北境名將,後因平叛而亡;二弟子本在北境,其後被污,投奔西面吐谷渾,最小的弟子就是沈策。

  如今他大軍壓境,和西面的吐谷渾第一戰,就要對陣這位師兄張鶴。

  黃昏時,敵軍陣營送來一封信,來自敵方大將:吾與師弟,恩如骨肉,明日一戰,必見生死。兄今夜設宴,邀弟一聚,償多年相隔之思念,斷同門兄弟之恩情。

  他將這一封信燒掉,讓她為自己更衣。

  帳外,從軍師,至十七將,至偏將軍、裨將軍,至中郎將、校尉,跪了上百人。隔著大帳,能聽到軍師說:這就是鴻門宴,將軍萬萬去不得。

  她在帳外聲嘶力竭的勸諫中,仔細查看他的衣冠,仿佛並不知危險。

  “為何不攔我?”他低頭問她。

  “當初去武陵郡,你也被軍師攔過,還是去了。誰都攔不住。”她聽那對兄弟說過。

  他是重情義的人,對妹妹如此,對兄弟自然如此。

  “你重情義,只有去了,做過了斷,明日才能放手一搏。我們才能勝,”她想想,又說,“就算站在大義上,今夜你死了,明日兩軍對陣,哀兵必勝,我們也贏定了。”

  她把他的衣袖理好。

  “這些年讀了不少書?”他沒想到她還懂哀兵必勝。

  “兵書我都讀過,還有戰事記載,都通讀過,古戰事的布陣圖也會畫。”不能見面的日子,她將幼時他提過的兵書,一一熟讀,有時聽到捷報,聽鄰里說戰事,會和表哥們紙上談兵,從聽旁人說戰事,到剖析戰事給旁人。

  “包括牧野之戰。”她說。

  幼時不懂,硬要哥哥改“牧野”為“牧也”,長大讀了書,發現改掉極可惜。

  武王牧野,實撫天下。牧野之戰是武王伐紂的決勝一戰,自此周王朝建立,如此的表字,正配得上他。

  “那時不讓你改就好了。”她自責,仿佛改了他的運數。

  “改便改了,”他說,“不重要。”

  帳外勸諫不休,帳內,他們卻在說無關緊要的話。

  “不怕我死?”他笑。

  “怕,”她也笑,“所以要早些回來,見不到你,我會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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