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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母家在武陵郡的一個小城池,外鄉人來的不多。

  沈策麾下有十七悍將,他僅帶了其中之四,跟隨而來的騎兵不過十人。她本以為他不願張揚,但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她邁出舅母家的大門,臨近的街道上,圍攏而來身著鎧甲的步兵如潮,還有騎兵,都在不遠處的一個個街道,列陣靜候。

  她留意到,除了沈策,那四個有意用粗布衣喬裝的將軍,都扣住了手中兵刃。

  “沈將軍,”步兵為首的一個人,對沈策抱拳,“你身為柴桑守將,不該出現在武陵。不知將軍今日到此處,所為何事?”

  “胞妹流落武陵多年,”沈策平靜作答,“今日接她回柴桑。”

  街道寂靜,唯有馬兒低低自鼻中噴出一股股的熱氣。

  她屏息,能感覺到這些騎兵和步兵對他懷有極大的敵意。

  “會不會騎馬?”沈策問她,對眼前的危機視若無睹。

  她輕搖頭,和他目光相觸。

  沈策抱她上馬,自己也翻身而上,摟她於懷。

  幾個帶兵的將領在低聲交談,看上去還在爭論,是否要現在拿下這個車騎將軍。

  她耳語:“他們是你的敵人?”

  “現在不是,”沈策低聲道,“以後會是。”

  他和武陵郡守臨時結盟,為一同抗擊西面外敵。一旦外敵擊退,柴桑和武陵必會一戰。這是共識。

  今日他出現在這裡,極其危險。

  當初沈策把昭昭留在舅母家,此處仍屬柴桑,其後,一手提拔沈策的柴桑郡守被刺而亡,此城被武陵奪走,成了他無法踏足的土地。

  他為不提前暴露行蹤,帶了最少的兵,自柴桑連夜而來,算準了從入城到離開,消息只夠傳到守城將那裡。他也算準了,一個小小的守城將不敢下令殺他。

  畢竟柴桑和武陵還是結盟關係。

  可若是武陵郡守得到消息,一定會殺了他,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沈策一行人,騎馬緩步向城門而去。

  包圍他們的上萬兵馬,就在一步步退後,退讓到城門邊。

  只要有人敢下令,城牆上的箭兵立刻能將沈策一行人射成死屍,或是直接火弩齊發,把沈策等人燒死……

  他懷抱昭昭,抱拳告辭:“諸位,請告知你們的郡守,沈策這一次打破盟約,來此地是為了接回至親。今日得罪之處,他日必會設宴賠罪。”

  言罷,他勒緊韁繩,再無耽擱,策馬而去。

  自出城門,他們半步未停,奔襲一日夜後,四將分開幾路,迷惑追兵。

  次夜,荒原蔓草上,僅剩下沈策一人,帶她繼續往前騎行。

  她已經被顛簸得骨頭散了架,沈策的呼吸聲始終在耳邊,和著風,對她說:“天亮前,會看到一條河,過去就是柴桑。”

  沒多會,輕聲又道:“都忘了,你夜裡看不到。”

  “能看到河,還有人的影子,”她擔心,“你有多少兵了?如果他們追過來,擋得住嗎?”

  他笑:“若不是要抗西北敵軍,舉兵南下,至多三十日,武陵郡盡在我手。”

  她信他說的。

  “在院子裡看到你,”他在她耳邊繼續說著,“第一眼沒認出,還在想,這是哪裡來的姑娘,竟闖到我面前來了。”他想化解她的不安,和她開著玩笑。

  馬蹄踩踏著泥土,他的話敲打著她的心。

  她不再是小時候,已經長大了。

  南境不設男女之大防,沒有禮儀束縛,不管男女對異性|愛慕之心都是直白表露,少女們常聊這些。表姐嫁了一個表親哥哥,自幼相伴,常和她說起和夫婿幼時的相處,說得多了,她總會聯想到他。

  “怎麼不說話?”耳邊,他問。

  她搖搖頭,耳邊的熱息太近了。

  月下,遠處有火把出現。

  她心驟然緊縮,夜盲封住了她大半的視覺。她只能見到一片刀光,還有月下落滿火把光芒的河流。

  河對面兵陣連綿不絕,數千戰馬的鼻息,還有上萬火把的燃燒,都被一條河相隔。

  火把下,突然爆發出令人振奮的呼喊聲。自己的將軍,深入險境,帶回分離多年的至親胞妹,至情至性,讓人敬佩,氣魄膽色,令人仰慕。

  “回家了。”他在她耳邊說。

  戰馬馱著兩人,奔入河內,飛濺的水光浸透了她的衣裙。她不覺冷,滿心暢快。

  沈策和她都是衣衫浸濕。他毫不在意,摟著她,停在自己的大軍前:

  “你我從軍,都是為了守故土、保家人,報外族殺戮的血海深仇。我和你們一樣,沒有什麼不同,都有著同樣的牽掛,有著一樣的志向,”他對著火把下的一張張面孔說,“今日,沈策尋回胞妹沈昭昭,乃我此生幸事!”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狹長的刀,高舉在陣前:

  “這把刀追隨我數年,弒過真龍,斬過名將,卻從未有過名字。從今以後,它就叫昭也,願今日之幸,與刀同在!願我柴桑百姓,都如我沈策,至親不離!願我柴桑大軍,能守江水百年,百戰不殆!願我中土,終有一日驅除外族,永消戰亂!”

  河水岸邊,眾將齊齊拔出兵刃,應和數聲,響徹荒原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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