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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的主人?」
「她是我姐姐。」兔子豪邁的嗓音忽然變得含羞帶怯,「才不是我的主人。」
肖嘉映笑了笑。
「好。那你姐姐去哪了?」
「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只是讓我在這裡等她。她走的那天穿得很漂亮,給我也換了身嶄新的小裙子,她說她帶我來江邊看輪船。」
「然後她就不見了?」
肖嘉映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啊,」兔子溫柔地說,「她把我放在橋洞裡說要出去找點吃的。我睡了一會兒,醒來她就不見了。姐姐的話我要聽,所以我要一直留在這裡。」
「你有沒有回家去看過?」
「我才不去。」兔子語氣驀然變得冰冷,「他們不喜歡姐姐,我也不喜歡他們。而且姐姐說過她再也不會回去了,我憑什麼不信姐姐說的?」
肖嘉映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問:「兔子你做過夢嗎,我不是說普通的夢,是那種真實到好像重活一次的夢。」
「重活一次?沒有,倒是熊跟我提過。哎呀你不讓提它的,對不起啦我又忘了。」
「沒關係,你說。」
兔子做回想狀,托腮。
「都是在裁縫店的時候聽熊說的。它說它在夢裡遇到過一個十幾歲的人,是個男的?嗯,是個沒用的男的,整天被班裡同學欺負,父母也對他特別不好,不關心他,所以他就拿小刀自殘,傻子,把手腕都割流血了。它看不下去,所以就出手幫他咯。」
「怎麼幫的?」
「細節我也不知道啦,熊又沒說那麼多。它就說它一看到那男生挨打,就恨不得衝上去把所有人給砍了,給那男生報仇。」說到這裡兔子聳聳肩,一副拿朋友沒辦法的表情,「你也知道,熊這人有點嫉惡如仇。」
「嗯,我知道。」
夜色下,肖嘉映無聲覆住自己左腕。感覺那裡好像住著一顆心臟,隱蔽脆弱卻又無比鮮活,每泵一下身體就隨之輕抖。
「還有呢。」
「還有什麼?喔你說熊的夢啊,還有很多,有個學生在大學還被室友冤枉成小偷,要不是熊幫他想辦法,他恐怕早就熬不下去退學了吧。」兔子停下來思索了一下,「你說,熊身上怎麼老有這些奇奇怪怪的事?而且聽起來它像個大英雄。該不會是它吹牛說大話吧,哼,它臉皮真厚,什麼大英雄,我看它像大狗熊。」
肖嘉映沒有替熊解釋,但他知道那都是真的。
他的熊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熊。
而他是最沒用的主人,總是要它保護,要它開導,要它逗他笑。
忽然他覺得,熊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對他和它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他不會再拖累它,它也可以過自己瀟灑的生活,找到下一個主人也說不定,可以保護好它,帶它坐大汽車,逛動物園,看黃金檔電影。
它的離開並不自私,只是已經幫了他夠多,不想再為他而活。
肖嘉映沒有別的放不下了,就希望它能過得好一些。不要再被扔進垃圾桶,不要再吹風淋雨,不要生活困頓,不要再經歷哪怕一秒鐘的不快樂。
他問兔子:「那它有沒有說過夢裡的時間什麼時候會加快,什麼時候會停止。」
「好複雜,聽不懂。」
「就是它有沒有跟你說過,」肖嘉映低著頭,把手從手腕的疤痕上鬆開,「夢為什麼開始,為什麼結束,為什麼有時候快有時候慢,有些時間為什麼會被跳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是有誰在控制?就像拉麵條一樣,可以長可以短還可以剪斷!」
兔子天真的話讓肖嘉映微笑。
「不早了,我真的該走了。等過幾天搬了家再來看你。」
「你要離開這裡?」
「想換個環境,搬到離公司近一些的地方。」
「喔,不離開太遠就行。」
兔子跟他走到路邊,然後拼命朝他揮手:「等熊回來我會讓他去找你的!」
「沒關係。」肖嘉映說,「告訴它我很掛念它就行了,找不找我都無所謂。」
帶著那件小夾克回到家,他把它疊好收進抽屜里。
周末跟心理醫生見面,對方給了他幾百道新的測試題做,結果出來很不錯。
「以後沒什麼不妥就可以不來了,情緒穩定的情況下保持身體鍛鍊、多做自我評估,睡眠方面也要注意。對了,上回提過的那個Andrew,你跟他怎麼樣了?」
「Andrew?」肖嘉映沒反應過來。
「那就是沒戲了。看你狀態這麼好還以為是有感情進展。」
「我狀態好嗎。」
「當然,你看起來比以前強一百倍。」
肖嘉映說:「可能是因為認識了一隻大狗熊,操心太多沒精力抑鬱。」
「什麼?」
心理醫生疑惑不解地望著他,他笑笑:「不聊了,你先忙。」
推門出去,午後烈日當空,牆壁曬得發燙。
他迎著日光閉了閉眼,再睜開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搬家沒費太多事,主要是扔了很多東西。
不好用的電器扔了,舊衣服捐了,家具能送的送,基本生活用品少了一半。
新租的房子離公司就一條馬路,小區物業也比現在的強,就是面積小,不過也剛好夠用。
搬完那天他坐沙發上,剛抖過床單的毛絮飄得人想打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