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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惜言看她一眼,心裡美得開花,哼一聲:“小色鬼。”

  第二天他果然帶苗桐去歐陽立的工作室,那邊的同事知道她要來,準備了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她一進門,彩色的禮pào響起,繽紛的額禮花落了一身。兩個女孩子推來一個三層的蛋糕,上面寫著“祝白太太一生平安”。

  苗桐那次對記者說“我不是苗小姐,我是白太太”以後,大家現在都叫她白太太。

  那字明顯是林樂寫的,跟狗爬似的,完全破壞了那個藝術蛋糕的美感,甜點師看到了怕是會哭出來。

  苗桐有點拘謹,可是很高興,只是心裡始終沒有回到工作上,看片子時也總是走神犯困。

  白惜言就在旁邊看書,有姑娘們圍著他,追問他和白太太的戀愛史。白惜言很有耐心地回答他們,不時跟白太太眼神jiāo流,空氣里都能聽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讓姑娘們羨慕嫉妒得要命,發誓一定要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她們問白惜言,怎麼才能一直保持熱戀呢。

  白惜言說,只要想著,她明天就會走。

  然後她們問苗桐,苗桐回答說,你就想著,他明天就會死。

  姑娘們唏噓不已,晚上把這一段po到了網上,外加白苗夫婦的一個工作一個陪同的工作照數張,收到了無數的祝福和虛擬鮮花。

  頭幾天苗桐明顯在敷衍,白惜言很有耐心,每天都陪她去,回家還跟她一起聽錄音。半個月後的一個早晨,早餐時苗桐說:“今天我自己去工作室吧。”

  “自己可以嗎?”

  “你好久沒畫畫了,欠了畫廊幾幅了吧?”

  “那個不急。”反正又不是他急,白惜言不露聲色,“陪你比較重要。”

  苗桐把銀魚蛋羹端到夏生面前,讓他自己吃,搖頭說:“不用了,我這兩天都很忙的,要寫文案,配音導演還叫我去錄音室。”

  邊惜言嘴上答應了,可後腳就去他們工作室對面街道的咖啡店坐著,心想著要是苗桐打電話哭著找他,他就飛奔過去。

  下午咖啡館的生意好到爆,原來是女服務生把他的照片發到微博上說他坐了很久了,在畫速寫。所以不少人來碰運氣圍觀真人。

  其他人就只敢看,有年紀大的阿姨湊過去問他,你身體好了沒有啊?

  他說,好了,謝謝您的關心。

  阿姨又說,你今天怎麼沒和太太在一起啊?

  白惜言笑著說,太太在工作,我等她下班。

  阿姨說,我孫女說你太太說話有學問,她以前不愛學語文,現在都在家好好背詩呢,語文成績也提高了很多。你太太人真好,給孩子帶好頭兒。

  白惜言連忙說,是您孫女自己懂事,您有福氣啊。

  阿姨高興地說,謙虛過頭了就是驕傲,知道嗎?我孫女說了,她才不早戀呢,她要大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再找你這樣的好孫女婿給我,不是你這樣的不要。你也帶了個好頭兒。你們夫妻都是頂好的。

  白惜言被個老阿姨誇成了朵花,心想著你也不怕你孫女嫁不出去。

  4

  苗桐的生活一步步走向了正軌,七月她準時完成了書稿。

  白惜言看完了她整本書的書稿,和紀錄片很不同,這是以苗桐個人的視角寫的東西。她寫垃圾場的那個患了阿茲海默的方奶奶,方奶奶總是戴著一個紅色的絲巾,他們攝製組來了,她就一定要畫口紅。

  紅絲巾的鎖邊都開線了,苗桐問她和方爺爺什麼時候認識的,她就一條一條地抽著邊上的紅絲,害羞地說:你別瞎說,我媽媽還沒同意我和小方的事呢,他得多去我家挑幾次水,收莊稼的時候也得來,你是小方的姐姐吧?

  她現在活在她的十七歲,剛和方爺爺談戀愛,家裡人不同意,方爺爺隔著牆給她送一把炒花生、一個大蘋果。

  夫妻倆個貧賤了一輩子,老了方奶奶得了阿茲海默,方爺爺靠撿垃圾那點微薄的收入養家。採訪的時候一直是方奶奶在說話,方爺爺話不多很拘謹,只是在老伴流口水的時候會回頭給她擦一擦。

  苗桐問:你跟方奶奶這些年有什麼遺憾,或者後悔的事qíng嗎?

  方爺爺想了想說:她剛生完老大那會,說想吃蝦,我去集市上轉了一圈蝦太貴了,我身上的錢買了蝦就不夠買米的,在攤子上站了半天還是沒買。

  苗桐問:這是遺憾的事嗎,那後悔的呢?

  方爺爺說:當初應該給她買。

  苗桐問:您覺得愛qíng就是她想要什麼,您就給什麼?

  方爺爺說:我們不懂什麼愛qíng,我們就是一起過日子。

  苗桐問:下輩子還想和方奶奶在一起嗎?

  方爺爺說:要是下輩子我托生好,就還跟她。托生不好就算了,不能跟著我受兩輩子的窮。

  旁邊的方奶奶cha嘴說:窮怕什麼,有雙手有雙腳有一雙人就不怕窮。我媽媽不同意那是不知道你好,你勤快點多往我家跑著點唄。

  方爺爺說:好的好的,我今年還給你家收麥子去!

  一句話的題記是:寫給活在過去的他們,和走向未來的我們。

  快遞員把樣書送到家裡的那天,是個雷雨天,苗桐有點發燒在睡覺。之前苗桐說,她當初很想做這個項目的原因,都寫在後記里。

  白惜言翻開最後那頁,找到苗桐寫的一段話——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向別人介紹我的生意。在別人的眼中無論哪方面我們都不配,即使不配,我們仍然在一起。別人分手鬧離婚把愛qíng輸給了生活,我們仍然在一起。我曾經也很困惑,為什麼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呢?為什麼不去選一條比較輕鬆的路?我們之間真的有未來嗎?

  這世界沒有誰離開誰就不能活,時間會把一切愛和恨沖淡。

  戀人們總是在斤斤計較著,誰得到的多,誰付出的少,值不值得,相不相配,生命終結的那一刻會不會後悔。

  我在這些老人身上尋找答案,追尋他們的人生軌跡和愛qíng,方爺爺和方奶奶在貧窮中相守一生,沈老師在車禍中失去了妻子和直立行走的機會,歐陽老先生擁有一份雖逝去卻完整的愛qíng,任婆婆一輩子只有滿堂子孫沒有愛qíng。

  我沒有從他們身上尋找到人生的經驗,活著就是抹黑走路,因為人生沒有重複。

  真正的答案是緣於之前我被綁架時,生死關頭我想起和先生最後在一起的畫面竟然是彼此眉目兇狠地吵架。那一刻我很後悔,比任何時候都後悔千百倍,就像方爺爺後悔沒有給剛生產的妻子買蝦那樣,雖然這在別人看來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大徹大悟:生命走到盡頭時,後悔的不是在一起了,而且沒有好好地在一起。

  相戀的人牢牢握住戀人的手吧,就像沒有明天一樣。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白惜言把這一句話咀嚼了好多遍,又把睡著的白太太推醒,冷不丁地問:“下輩子你怎麼打算的?”

  白太太睡得迷迷糊糊的,說話也迷迷糊糊的:“這輩子才開頭,哪有功夫想下輩子。”

  白惜言執拗地問:“不行,這輩子你一眼就望到頭啦,你得告訴我下輩子的打算,我現在就要提前做打算。”

  白太太有點低血壓的起chuáng氣,一下子坐起來,又因為眼前發黑躺下了,氣急敗壞地說:“神經病啊,要不要人睡覺了?”

  “是誰在後記里寫,生死關頭最後悔的是跟我吵架的?”

  “啊,我的書到了?”苗桐被說得臉有點發紅,又埋怨,“……哪有你這種拿到書就翻後記的變態!”

  “我很高興。”

  “誰管你高不高興。”

  苗桐出了汗身體已經放鬆了,起chuáng去刷牙洗臉。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空山新雨後,樹木綠得越髮油亮深沉,鼻翼間都瀰漫著清新的水汽。白惜言已經換好了休閒服,也給她準備好了同款的,穿出去就像qíng侶裝。

  “陪我去爬山。”

  “又爬山?”

  “囉嗦什麼,你現在身體比我都弱。”

  山路上沒有什麼人,苗桐甩著胳膊走在前面,像個出來遛彎的老太太。

  “惜言,有其他出版社跟我約稿,也有家報社邀請我去上班。”

  “哦,你喜歡怎麼樣都好。”

  苗桐挽著他的手臂說:“我拒絕了報社的工作,決定接約稿。”

  “轉行當作家?”白惜言樂滋滋的,“挺好的,爸爸泉下有知會高興的,咱們白家媳婦是個文人。”

  苗桐也笑了,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對這個選擇滿意極了,畢竟苗桐在報社忙起來一天到晚都看不到人,在家裡寫書生活就簡單多了,他一個人就能照顧得過來。

  “問你個問題,當時你接到我那通電話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白惜言愣了愣,隔著生死的那兩分鐘的通話,他們自從那件事之後都沒有再提起。

  “是不是怕得要哭了?”苗桐問。

  白惜言拍了拍她的頭:“我們比賽吧,你要是能比我先跑到山頂,我就告訴你。”

  這也太yīn險了吧,不想說就不說嘛,還要騙她跑步。心裡這麼抱怨著,苗桐已經挽好袖子撒腿往前跑,白惜言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

  盤旋而上的山路兩旁漸漸沒有參天巨木,只有山崖兩邊霧蒙蒙的水汽和更遠處城市的輪廓。他的白太太奮力地跑在前面,她以前體力很好的,現在卻越來越弱。快到達山頂的時候,白惜言這隻烏guī輕鬆地超過了停下來喘粗氣的兔子,站在了山頂的最高處。

  風chuī著他的頭髮,他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著白太太到達終點。

  苗桐坐在石頭上,喘著氣說:“下次……會贏你的……到時候不許……耍賴……”

  “好啊,那就明天繼續比。”白惜言扶著雙膝,面對面地看著她,帶著誘惑的口氣,“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我的女孩,我的寶貝,我會全部告訴你。

  我是個男人,卻為你哭過那麼多次,為你心碎過那麼多次,為你傾倒,為你痴迷,像個頭腦發昏的小伙子一樣為你做傻事。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知道會怎樣,也許會像你希望的那樣照顧夏生,直到他長大,像個父親那樣死去。也許會在你死後,漸漸枯竭,像個丈夫那樣死去。

  無論如何,有一點不會改變:我們將睡在同一具棺材裡,墓碑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相依。這輩子沒愛夠,下輩子還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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