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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怎麼計算,她目前逃生的機會都是零,除非吳小芳此刻突然斷氣。

  “你在想什麼?”

  苗桐一凜,回過神來。

  “想白惜言還是你兒子?”

  想起剛一歲多的夏生,那全然信任的眼神和軟糯的童音,她突然心如刀絞。

  吳小芳清晰地看到苗桐臉上痛苦的神色,突然興奮起來了,她突然想到一個增加刺激度的小遊戲。吳小芳從副駕駛座上的塑膠袋裡找到苗桐的手機,開了手機,幾百條簡訊提示湧進來,叮叮噹噹個不停。

  “這樣吧,我就允許你打一個電話給白惜言,給你三分鐘的時間。這會是白叔叔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三分鐘吧,所以你要不要想好經典的安慰的句子,比如:忘記我,照顧好我們的兒子啊!或者是我在天上看著你之類的。”吳小芳想到電影上生離死別的對白,可她竟然連個跟她生離死別的人都沒有。

  吳小芳還在笑,手機就響了,顯示的名字是“你男人”。

  這是白惜言臣在睡覺的時候偷改的,苗桐改過來幾次,他都執著地改成這個稱呼,好像烙印。

  吳小芳把手機接通放在苗桐耳邊,讓她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然後趴在靠背上興奮地看著她。苗桐聽到白惜言的聲音,她以為自己能保持平靜,可是還沒開口就落淚了。

  她知道吳小芳是要她jiāo代遺言,跟白惜言的最後一次通話,她心裡很痛,想到自己給了他希望,讓他相信自己不會走之後,再半路把他丟下。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她絕對不會在那晚和他吵架,她不想白惜言以後想起最後一次見她,他們吵架,她那樣冷冰冰不可愛的樣子,他把自己做的紫菜包飯倒進了垃圾桶里。他這輩子說不定再也不會進壽司店,甚至不能看到海苔和米飯。

  白惜言聽到她的哭聲心都要碎了,問她到底在哪裡,讓她說話,讓她撐下去。

  吳小芳指了指車上電子表的時間,告訴她,你還有兩分半鐘。

  “惜言,你仔細聽我說······”

  那邊立刻安靜下來,但是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我在青島的海邊很偏僻的橋上,吳小芳要把車開到海里,你記住,我會努力活下來的,不會丟下你······如果我·····如果我先走了,你要做個好爸爸,我會永遠陪著你和夏生的,我愛你們······”苗桐的聲音低低的,很悲傷,越來越低。

  吳小芳眯著眼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動聽的話,多麼悽美哀婉,多麼無助痛苦啊,讓她高興得想下車去買罐啤酒。對的,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是完全讓人討厭的,他們也有可愛的時候,比如這樣絕望地哭的時候。

  在吳小芳微笑地享受地半闔上雙眼時,突然苗桐伸過來雙手握著一截麻繩狠狠地勒在吳小芳的脖子上,手機掉在車座上掙扎中被按了結束鍵。這一路上苗桐都沒閒著,安全帶上的鐵扣,內側還稍稍有些稜角,她一點點地磨了一路,一刻都沒有放鬆。吳小芳全身得像要燒起來,氣力流失得差不多了,這突然爆發的怪力讓她根本無力反抗,痛苦地掙扎了幾下,雙臂就軟綿綿地垂下失去了意識。

  苗桐這次是真的嚇得魂飛魄散,她殺人了,眼前的空間變成令人作嘔的深紅色的。她完全沒意識到那是她在掙扎中又磕破了頭皮血流進了眼睛。她爬到前座打開車門跌出車門才發現沒用拿手機。不過也顧不得了,橋離公路只有幾百米,只要爬過去就能呼救。

  吳小芳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其實只有很短的時間,從後視鏡里看到苗桐因為腳打著死結解不開只能雙手撐地地往外爬,現在她倒車不過十幾米就可以撞死苗桐。

  吳小芳聽到手機掉在后座,鈴聲在瘋狂的響,她瞥到了來電的名字,立刻停滯住了,爬過去拿過手機接通。她不說話,她只想聽聽這個人的聲音。

  這個人不急,慢悠悠地說:“呵,怎麼不吭聲了,你不是做壞事也一向理直氣壯的嗎?”

  吳小芳囁嚅了兩下,喊出他的名字:“羅佑寧。”

  “你真有出息啊,竟然又去綁架,想把牢底坐穿?”

  她看著後視鏡里一點點爬遠的苗桐,覺得很累了。面前的還怒吼著拍著橋板和礁石,濺起白色làng花,像父親一樣包容,她知道爸爸在這裡等她。

  “羅佑寧,我想要回家了。”

  “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出來喝杯啤酒。”羅佑寧沉默了半天說:‘吳小芳,你不要做傻事。”

  “你不希望這個女人死嗎?”

  “你知道死嗎是死嗎?死就是什麼都沒有了,體會不到任何東西,一了百了。所以我從不希望我的仇人死,相反我恨一個人反而希望他活著,感受到痛苦、恐懼還有失去。”

  “痛苦,恐懼,還有失去。”吳小芳哭起來,連嘶吼的力氣也沒有了,“你騙我,你只是想救她,為什麼連你都這樣?為什麼是這樣啊?為什麼連你都讓我不要殺她,我恨你,羅佑寧,我恨你!”

  接著羅佑寧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車輪急速的旋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吳小芳哭喊著說:“羅佑寧,別忘了我!”

  羅佑寧還說了什麼,她都聽不見了。

  車迅速地倒著往苗桐的方向衝去,海風灌進車來。

  對她來說,這一世“我愛你”這三個字太莊重,她不配,所以直到最後,她都不能對羅佑寧說出這三個字。只求莫相忘,偶爾想起她來開一罐啤酒放在旁邊,就好像等她來一樣。

  2

  昨晚謝翎送苗桐回來是凌晨三點多,白惜言回到家報警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多,那時她和吳小芳已經在一起五個小時了。度假村的監控顯示不到四點車子就離開度假村,而後穿過市區上了高速公路,一路直奔青島。

  他們聯繫了青島當地的警方全城搜捕。可那輛白色的suv半路就下了高速公路,拐到了沒有監控的新路上,警方通過查找吳小芳的檔案找到了她老家的地址,一路跟著找過來。

  白惜言乘最快的班機抵達青島,跟青島負責案件的警察碰了面。

  開車的女警很年輕,從路上就一直不停地從後視鏡里看他。他很鎮靜,不停地看著手錶。以前她不是沒碰到過這種qíng況,家人不是低落大哭就是很狂躁,或者gān脆埋怨警察無能。他們通常在追捕罪犯時還要照顧受害者家屬。

  據警方了解的qíng況,犯罪嫌疑人是越獄的女犯人,因為鬥毆而保外就醫時逃走綁架了受害者,逃走時開的是有牌子的suv,沒有避人耳目地棄車,整整九個小時沒有打電話勒索錢財提出條件。而且犯罪嫌疑人是第二次綁架受害者,qíng況並不樂觀,應該說是非常的糟糕。

  大概十分鐘前那個一直在擺弄手機的劉秘書意外撥通了受害者的手機,這讓警方十分振奮,如果沒有這通電話,他們基本上已經在心裡認定找到的受害者會是一具屍體。

  大隊長在筆記本上寫著:儘量拖延時間,問出具置。

  吳小芳老家的門口有明顯的車輪印,周圍很偏僻,的確是有一座廢棄的延伸到海里的棧橋。隨著警車趕到海邊時遠遠地聽到一聲撞擊的巨響,副駕駛座的大隊長“啊”了一聲,下意識地罵了句“媽的”。

  白惜言面色蒼白呼吸困難,這十分鐘他過得好像在噩夢裡一樣,現在簡直像頻死的病人,卻安安靜靜的,眼神都保持著清明。劉錦之連“沒事的”這種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車停下後,白惜言鑽出車門跟著一起往海邊跑,他跟在後頭,做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苗桐沒了,活人的日子還是要過,要妥當地安排好她的葬禮,並要二十四小時監視著白惜言,以防他做傻事,因為他們還有個年幼的兒子。

  劉錦之胡思亂想著,只聽見有人叫了一聲:“橋上有個女人!好像是受害者!”

  苗桐坐在橋上,愣愣地看著海面。

  在剛剛她以為自己要被撞死的時候,車子突然打了個彎直接衝進了海里。那聲巨響應該是車撞到了水下的礁石,又被海水拖進海里,頃刻間海面上只剩下一個不小的漩渦,而後又被湧上來的cháo水撫平。

  警察們跑過來,問她有沒有事。

  她呆愣愣地坐著,別人問她,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完全是嚇壞了。

  白惜言跑過來把她抱在懷裡,死死地抱著,不停地親她的額頭說,沒事了,我在這裡,沒事了。

  苗桐昏昏沉沉的,白惜言的聲音就在耳邊卻又好像很遙遠,她已經有點分不出現實和幻覺了,她在發燒,她覺得此刻她像從冰箱的冷凍櫃裡取出來被放進了烤箱裡。

  醒來時,是在醫院的病chuáng上,白惜言把手臂撐在枕邊幾乎貼在她的臉上,所以苗桐一睜眼就看到他的眼睛。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瞳孔里,那麼黑的眼珠被照成了古法琉璃一樣沉著的棕色,所有的光芒都被鎖進了下垂的雙睫里。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苗桐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在家裡,白惜言去了個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山裡,把她丟下了。可她眼珠一錯看到了頭頂上的吊瓶,還有手背上cha著的針,一下子想到吳小芳那瘋狂的臉,立刻開始下意識地發抖起來。

  白惜言看她雲裡霧裡半天,又突然面色驚恐地發抖,心又碎了一次,抱著她不停地親:“寶貝,你嚇死我了,沒事了,沒事了。”

  苗桐任他安慰著,還是傻傻的。

  下午青島的警察們派了代表抱了一束花來看她,祝她早日康復。白惜言主動握了女警察的手,將近有半分鐘訴說他的感激之qíng。女警察很高興,看苗桐jīng神還好,說如果有時間晚上請他們吃海鮮,青島的蛤蠣很新鮮。

  苗桐一聽到“蛤蠣”又露出那種慌張張的驚嚇的表qíng,等女警察走了,她才抱著白惜言的腰說:“我已經不發燒了,我們回家吧。”

  “你還有三十八度的低燒,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們回去好不好?”

  苗桐搖頭說,不,我想回家。

  當晚他們就坐紅眼航班回去了,回到家屋裡早就收拾好了,魚缸吧檯也換好了,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張阿姨還在醫院裡,出院後她鄉下的兒子準備把她接回家修養一段時間。

  苗桐看起來比想像中的要好,該吃時就吃該喝時就喝,生活都由白惜言一手來打理。白惜言以為她真的沒事了,只是睡夢中會一身冷汗地驚醒,這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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