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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苗桐說見過朱玉珂,白惜言就隱隱有種預感,覺得這事兒沒完。不過大風大làng都過來了,他們還在一起,那麼以後也不會分開。他們誰離開誰都活不下去,早就認了。

  年前的事qíng多,今年正好是父親過世十五年,江南濕冷,白惜言身體不好眼睛也不行不能回去,作為長女的白素是必須回去cao辦忌日的。

  這趟回去她沒帶走夏生,白素看出苗桐對夏生還是有點生疏,留下了讓他們培養感qíng,況且有保姆和張阿姨在,也不會有多麻煩。

  夏生雖然黏著苗桐,但若苗桐不在家的話,他就開始到處找白素,一直問,大姑呢?

  苗桐沒辦法,只能帶著他去卓月家,讓喬豆丁給她照看著。放假後洛雨也住到了卓月家,看到夏生也不冷不熱的,倒是夏生看到他就雙眼放光,張開手臂要他抱,脆生生地喊:舅!

  洛雨雖然討厭他,可也被他纏得沒脾氣,飯桌上也只能摟著他給他餵飯。連夏生他都照顧,可就是對著苗桐話少。

  卓月一家都以為是上次洛雨在學校里跟人打架,還連累了苗桐從國外回來,他一個大小伙子臉皮也薄,如今還下不來台,私下還勸他說:你姐姐不會怪你的。

  洛雨立刻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咬著牙說:我倒是希望她把我踢出家門。

  隊伍不好帶啊。卓月真怕以後喬豆丁大了也叛逆,光是想著都頭疼。

  3

  眼看到了年底,憋了一冬天的雪都落下來了。

  早上推開門,整個世界都變成白茫茫的一片,新鮮的雪氣叫人心神愉悅。苗桐挽著白惜言去蔬菜大棚取蔬菜。大棚里的菜不施農藥,以前白惜言眼睛好的時候,還會幫著周爺爺拔糙捉蟲。

  周爺爺看著不停往下落的雪,很高興地說:“冬天不蓋雪被子,麥子就長得不好。這下好啦,瑞雪兆豐年。”

  苗桐可不喜歡這麼大的雪,以前在社裡總能接到熱線電話說哪裡又因為下雪出了事故。她邊把嫩生生的小白菜往袋子裡塞,邊下意識地搭話:“你兒子媳婦兒不都在城裡不種地了嗎?”

  周爺爺用鋤頭挖了挖地面,瞪著眼對她說:“地里收成不好鬧饑荒的話,咱們在城裡吃什麼?什麼都不懂的女娃子。”

  “你都快八十歲啦,不要總是瞪人啦。”

  周爺爺又瞪了她一眼,轉頭跟白惜言說話去了——他們倒是成了忘年jiāo。

  臨走時犟老頭又提了個方便袋給她,苗桐打開一看是剝好的花生,老頭又瞪她:“拿回去,鄉下侄子送來的。”

  “哦,謝謝周爺爺。”

  “不用謝,又不是給你吃的。”

  苗桐哭笑不得,真是個老小孩。

  從蔬菜大棚到小院門口,要經過長長的木棧道,而在棧道上能看到遠處湮沒在雪中的城市,還有越來越大不肯停歇的鵝毛大雪。

  苗桐有點兒冷,可只要這個人在她身邊,她的心就莫名發熱。

  “雪景很沒嗎?”

  “很美,過了年就趕緊做手術吧。”

  “好。”

  他沾了雪的睫毛長長地垂下來,眼底空無,卻有她,都是沉沉的溫柔和歡喜。

  剛到門口就看到不怎麼寬的路上停著一輛車,幾乎把路堵死。這條小路只有一輛車的寬度,都不能轉彎,只能倒車去,連小莫都不會把車開到這裡來。

  苗桐皺了皺眉:“家裡來客人了嗎,怎麼把車停到別人家門口?”

  白惜言想了想,這麼囂張的訪客他還找不出第二個,隨口答:“你見過的。”

  進了屋,苗桐往客廳里一望,沙發上坐著個頭髮花白卻jīng神矍鑠老人,他帶的大約是秘書一樣的人規矩地站在旁邊。可不是見過一次嗎,正是當初為了朱玉珂的婚事上門來的趙老爺子。

  苗桐只看了一眼,低下頭幫白惜言換鞋。

  屋子裡沒人說話,白惜言由著苗桐伺候自己脫外套圍巾,而後也不用人扶,雖然緩慢卻篤定地繞過障礙物走到沙發前。

  “老爺子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叫老爺子等我一個晚輩,簡直是太失禮了。”

  趙老爺子拄著虎頭拐杖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大會兒了,端著茶抿了抿:“我這個老頭子不請自來,失禮的是我啊。你做了手術我就該來看你了,可我老了,去哪都給人添麻煩。你的眼睛怎麼樣了?”

  他做手術都半年多了,而且還是在上海做的,老頭子都沒去看一眼。如今也絕口不提白敏離婚的事,要知道他跟找老爺子之前關係融洽也是建立在白敏是趙家媳婦的關係上。況且老爺子因為朱玉珂的事早就恨上了白家,他現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我很好,多謝掛念。”

  “我們這種jiāoqíng說話還用這麼客氣?”

  “應該的。”白惜言油鹽不進,更談不上熱絡,“老爺子可是忙人哪,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

  趙老爺子哪能聽不出白惜言的冷淡,不過也不在意:“我是來看苒苒的,我本來打算讓她在國外好好休養的,可這孩子非要從國外回來工作,說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你和苒苒的事原來鬧得沸沸揚揚的,未婚生子這種事放在我們那時候那可是要浸豬籠的啊。雖然現在社會開化了,可鬧得那麼難看,以後要找個門當戶對的怕是難了。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受了委屈也不吭聲,我就算進了棺材也不放心她。”

  他怎麼不提他那乖巧懂事的外孫女差點害死一個活生生的孩子的事呢?

  白惜言還是笑,美麗的眼似乎在閃光,慢悠悠地說:“她是個成年人了,自己做什麼還不清楚嗎?老爺子也不用總cao心了,年紀大了享點清福才是。”

  “她要是清楚自己做什麼就好咯,她從小就跟她表嫂感qíng好,總說她表嫂待她好。外人怎麼防都好防,沒想到最防不住的就是親近的人哪。”

  “是啊,這次我跟老爺子想到一塊去了。我以前也想啊,我親姐姐還真能害我嗎?可我差點就被我親姐姐bī得要死啊。當時我就想,到底我是不是她親弟弟呢,怎麼總一心向著個外家的表妹呢?”白惜言撫了撫額,繼續笑,”我的後半輩子差點都被毀啦。”

  二人說話聽起來和氣,可是你來我往夾槍帶棒的,叫旁聽的人實在難受。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趙老爺子的手在發抖,那是氣得。

  白惜言聽他半天不講話,怕他中風,又重新招呼他:“這茶不合老爺子的口味吧?還是換一樣吧。小桐,把我書房裡的金駿眉拿來。”

  苗桐也只能去換了一壺茶,趙老爺子盯著她的臉:“四小姐不是在國外進修嗎?”

  “回來過年。”苗桐說,“請喝茶。”

  趙老爺子臉色沉沉的,呵笑:“四小姐看起來倒是jīng神氣色都很好。人不管用了什麼手段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就會不畏流言蜚語。以四小姐的氣度適合做生意啊。對了,源生的股份有不少轉到四小姐名下了吧?”

  苗桐看著他:“您要收購我手中的股份嗎?我可以便宜些賣給你,但是我手中真的不多。”

  趙老爺子一下子噎住了,冷著臉看她。

  “我說真的,您考慮一下。”苗桐轉頭問白惜言,“我賣掉可以吧?”

  白惜言點點頭,縱容地拍拍她的手,笑道:“可以,我剩的也不多,你把我的那份也賣掉都可以。”

  那秘書都瞪圓了眼睛有些激動似的,趙老爺子卻恨不得一手杖將面前的兩個人打死。

  白惜言想著,這樣下去真的會把老頭子氣出中風來,收斂了些回歸正題:“無論如何苒苒也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孩子,她一時糊塗的事我們也理解,我二姐也為她自己的作為賠掉了婚姻。老爺子是個明事理的,我敬老爺子,老爺子也理解一下我的難處,大家都過好各自的日子,誰會想著找不舒坦呢?”

  趙老爺子也不拐彎抹角了,冷笑:“可憐我外孫女想好好生活,可她現在受不了半分刺激。既然你不能娶她,就帶著你這個妹妹和兒子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這事白惜言已經猜到了,前幾天苗桐遇到朱玉珂以後,朱玉珂已經好幾天沒上班了,劉錦之查了一下出入她住所的人是個心理醫生。

  他知道趙老爺子是個護犢子的,什麼都要扣在他們頭上。

  “呵,我們從來都是躲都躲不及呢。老爺子這麼說不覺得有點欺負人了?”白惜言沒什麼耐心,心裡罵著,倚老賣老的老東西,“小桐進修的學校所有中國留學生的電子郵箱裡都收到了《名媛圈》的當期視頻。可惜呢,你的人手腳沒那麼gān淨,只要找個有經驗的黑客查一下就能找到ip地址。”

  趙老爺子一拄拐杖,回頭問:“真的?”

  秘書低著頭不說話。

  “荒唐!”趙老爺子又罵,“真是蠢貨!”

  白惜言不管他認不認,只說:“老爺子也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趙老爺子被人扒下了臉皮,原本想說的話如今也提不出來了。說了聲“告辭”就走了。苗桐扒在窗戶看到車從門口開走,白惜言眉心問:“走了?”

  “走了。”

  “老東西還以為是他年輕的時候呢,誰都要聽他的。”

  “你怎麼知道他要來?好像你一點都不驚訝似的。”

  “錦之有派人盯著朱玉珂,怕是她的抑鬱症並沒完全治好,時好時壞,遇到了你就復發了。”

  這可不是苗桐能控制的事,她說:“你說得對,她外公應該把她帶回上海趙家。”

  “哪有那麼容易?趙家的人又不是省油的燈,下面的小輩不知有多少看不慣她一個外家人受老爺子照顧疼愛呢。現在她出了這種事,難免有落井下石的,恨不得她瘋了才好。這關係到老東西百年之後的遺產繼承問題呢。”

  “那你呢?”

  “什麼?”

  “你用青chūn和健康換來的繁榮的源生王國,這樣輕易地放手,甚至連僅剩的股份都願意賣掉,真的甘心嗎?”

  白惜言沒有立刻回答她這個問題,他看不到苗桐問這句話時臉上是什麼表qíng。源生的存在使苗桐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而他又重新撐起她整個人生。是是非非恩愛qíng仇已經無法計較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們誰都離不開誰了。

  每個人磕磕絆絆地長大,身上難免有大大小小的傷疤,即使帶著遺憾,也要坦然面對接受走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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