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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8,發生了很多大事,堪稱是歷史轉折點的一年。這些轉折點上不會有人記住一個女人的死。

  巴老爺死後的日子裡,他的未亡人不停地重複著這個故事,只是將巴老爺對姨太太進行非人虐待的片段全抹去了,剩下的只是對寧歸玉水性楊花的控訴。

  而今這女人做了鬼也不肯放過他們,還要現身來報復,可見用心是多麼的歹毒。

  村民不免追問:「你怎麼知道是玉娘殺了你男人?」

  孀婦怒目圓睜,瞪得和猝死之時的巴老爺一個神情,「我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了!那天姓徐的帶著一把傘,從傘里鑽出一個青面獠牙的女鬼,她沖我男人一聲鬼叫,我男人就沒了!你說我怎麼知道?我親眼看見的!」

  巴老爺的孀婦自從守寡後精神就不太正常,村里人只當她是傷心過度胡說八道。莫說世上有沒有鬼,玉娘他們可是都見過的,要上門尋仇自己去就是,何以還需要徐良康用什麼傘帶進去?

  再者,玉娘出落得一朵白蓮也似,沉魚落雁的一個美人兒,雖說以前幹了些很不守婦道的事,是死有餘辜,可她即便是生氣的時候也不曾青面獠牙。

  這話兒漸漸的就成了一個傳說,眾人可憐徐良康和他的孩兒,紛紛感嘆當初不是沒有勸過他,這玉娘眼神會勾人,一看就不是良家女,他非要娶。娶了可好,不過一年有餘,人就又跑了。又慶幸還好當初娶她的不是自己,到頭來,過日子還是家裡的丑婆娘最踏實。

  寧歸玉在燕丘的出現,就仿佛午夜悄然綻開的曇花,曾經惹人驚嘆無數,但當曇花謝去,便如同浪花平沒,眾人只當尋常,無人再去尋那驚鴻痕跡。

  第48章 夙願(寧歸玉徐良康番外)

  徐良康看著傘下那張面龐溫婉如昔,可那曾經近在咫尺的人卻變得半透明,仿佛用力一握,便會永遠失去。

  巴家大門上張貼的福字底下,藏著邪祟不敢靠近的符籙,玉娘只能以藏身於傘的方式,讓他帶進去。

  巴老爺這輩子虧心事做多了,前兩年開始就年年去廟裡請符做法,生怕哪一日夢魘里被惡鬼吞了心。

  可今天早上寧歸玉開口要徐良康幫忙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一絲驚訝。

  寧歸玉大仇得報,卻不覺得暢快,她看著自己相處了四百多個日夜的丈夫,噙著哭腔問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徐良康牽著她的手,瞭然笑笑:「仙人捧玉,向我心歸。歸玉,我見過你。」

  寧歸玉哽咽:「什麼時候?」

  「十年前,你二八年紀,我在親王宴請名流的筵席上見過你。」他修長的指扣住那柔軟的手心,「當時我十九歲。何以我現在二十九歲,你卻容顏一如當年芳華,未曾改變呢?」

  他偶爾對著鏡子端詳,已經看見自己眼角的細紋,只有他的愛人與當年他傾心於她時一模一樣,那般明眸皓齒。

  寧歸玉咬著嘴唇流淚,聽他一字一句分外輕柔,落在她耳中卻仿佛驚雷,「……後來我托人在京中打聽,才知道去年你來燕丘之前,就已經香消玉殞。人都說魂歸故鄉,可我知你是京城人士,燕丘並非你的故鄉。」

  她的聲音顫抖,「你……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也早就知道我嫁給你,只是為了留下來找機會報仇……」

  巴氏在京城生意做得很大,府第中養著專門為巴老爺盡心的天師,她進不去。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來到燕丘後的一切竟然會進展得這樣順利。徐良康欣然娶她過門,又甘願受她欺騙,在她看這個世界滿是罪惡的時候,徐良康卻為她在風雨中撐起一把傘,在黑暗中點亮一盞燈。

  只是太晚了。她和徐良康之間的際遇,終究還是太晚了。

  「你為什麼要陪我演這齣戲?」寧歸玉問。

  看著她分秒變淺的身形,徐良康望她的眼神不舍愈深,「我原想同夫人舉案齊眉,後來才知這不過是我一個凡人的一廂痴心。縱然已經知道始末,可如今我仍不能釋懷。夫人不知道,當日夫人帶著雨傘和外衣投身我懷,我僅僅看過四眼,便決意與你共白首,不管你是人是鬼。」

  再不舍,也不能說出口。她好不容易才夙願得償,可以安心投胎,如果親人舍不下,她會走得不安穩。

  他愛她,怎忍心看她有絲毫的不安穩。

  寧歸玉舉著傘笑,像初遇那日一般容顏傾城,「哪四眼?」

  「一眼看到新婚夜燭,兩眼看到兒女兩三,三眼看到共話桑麻,四眼看到同棺共槨。不瞞夫人說,為了把你這一輩子都拴在我身邊,棺材我已經托人打好了,金絲楠木的材質,你喜歡雅致,腳口作畫就選了蓮花。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看來只有將來只有我懷抱夫人的衣冠下葬了。」

  寧歸玉笑若花開,眼裡的淚意卻像流水斷線,「你真是個蠢物,哪有新婚不久就讓人打棺材的?你這是咒我早死麼?」

  「夫人早就是殯天的人了,我只憐惜不能親手幫夫人斂骨。我雖還未殯天,卻只痛心不能儘早隨夫人一同往西方極樂。」

  一眼看盡餘生有什麼用,留不住她,看到的也不過只有徹骨曠涼。

  寧歸玉拼命忍住了淚,卻忍不住她對人世的不舍,「你……不要胡說。我走以後,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好好地把他養大成人。我雖為鬼,卻仍為徐氏留下了一兒,阿良,對於我一個已死之人來說,這一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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